(關于詩:詩歌來自于你的生, 你的成長, 你所有經歷的人事, 還有你的學養和思考, 最重要的, 來自于你的世界觀。我們用敘述、抒情、哲理, 鋪陳生命與靈魂成長的歷史、軌跡。真實的個體才會反應世界: 你的族群、你的社團、人類的共性… 就詩歌的歷史而言, 一個真正杰出的詩人一定要熟悉已然形成的路徑, 而且要開辟新的廣闊的道路。拔然超卓的個性化文本才能在詩歌的長河中翻卷精彩壯闊的浪花。文字、詩句緊隨生命的張揚、探索和回顧, 鞭撻、咆哮、吟誦、表白、高歌、低吟… 留存的詩歌將是生命的延續, 詩人因為自己的雕塑而得永生。——嚴觀語)
溫帶的五角楓
這是最好的緯度, 這是最壞的緯度,
堪比南方的炎熱,北冰洋般的苦寒。
候鳥南飛的中秋, 五角楓收緊樹汁,
紅葉紛披, 酩酊的深秋輝煌無匹。
風越來越冷, 片片交出落葉,
滿樹枝椏突立滄茫的寒空,
根部土中取暖, 蟄伏待春。
多濃的霜凍, 多少雪片飄飛,
成群的雀鳥驚飛于踏雪的人蹤。
鴻雁在爪哇之洋感微知著,
漱羽吞魚, 籌劃著展翼北飛。
什么鳥兒的翅膀杪動南風北漸,
誰是第一粒融化的冰川,
何處尋覓首輪吹響的蓓蕾? 萌動之際,
忽然間最美的五角畫出春的芳影。
漸次, 油松刺槐迎風而動,
崖壁下的楓葉翕動青嫩,
堅實的枝干, 尋找零星站立的其它種群,
只有遠望, 可以了然楓樹隨意的分布。
而高處, 可以洞見葉脈的流淌,
陽光與水份在毛細孔中熱戀。
量能蓄儲, 足以清涼炎夏,
年復一年明媚于春, 秋天激蕩。
寒海
北方的海又咸又冷,
曠野闊邁, 空氣清潔,
海岬上的凍巖伸向冰層,
凌厲的風徹骨寒冷,
這就是我們的家園,
我和你。
裹了一層又一層的皮襖,
只有從面部才能認出你是誰,
寒冷讓一切變得不重要了,
只有生存和對我的依靠。
洋流鯨魚躍海, 月光皎潔,
我, 和你。
我要捕魚喂養你,
我要與野獸搏斗,
無論去到多遠還要回來,
大聲地說話讓你聽到,
寫詩讓你念誦,
因為燃起的炊煙而感動。
凜凜寒風中我們漫步,
透過睫毛上的冰花看你的眼眸,
干凈蒼白的面孔, 多么美麗,
讓我幸福的愛的眼神,
使我站立得高貴又英挺,
我和你。
活著的信念堅如磐石,
寒海般的理性澄澈清冷,
生存的規劃, 生活的設計,
事無巨細。我恨不能生出雙翅,
到豐稔的地界采集柴薪,
又能飛到洱海, 捕捉漁獲。
與陌生的人交換必需品,
與群狼簽署契約,
法則賦我勇士膽略,
外出時一身盔甲, 旗開得勝,
歸來后卸下戰袍, 筑籬崖邊,
寒風呼嘯中得享暖和寧謐。
遙遠的南方人聲鼎沸,
城市, 鶯飛草長的江南,
霏雨綿綿的梅雨季節,
濕熱多虐的南海, 檳榔椰樹,
販賣熱帶水果的小船,
草裙舞奔放熱烈。
我只愿生存于寒海,
行走于白雪皚皚的海岬,
嚴寒洗脫了病痛與心碎,
七宗罪被深埋于凍土,
只有生存的本質裸露于外,
我與你。
十字星 (十四行詩)
將酣眠重新恢復猶如權杖的, 是十字星
把夢境密藏, 讓幻像穿越的正是十字星
曠逸中散開卻又時時合攏的星辰
那劃過云層的推手恰是十字星
黑夜中搖曳的粉紅的玫瑰
黎明前夜在地平線下躍動的朝霞
那在白日焰火中吟唱清風的纖細楊枝
正是心靈魔變的十字星。不竭思考
那似乎忘卻, 無法存在
卻又隨時清晰浮現的, 正是十字星
和青銅暗合, 與宋瓷私語
在時間之軸上閃爍的, 分明就是十字星
當冰葡萄被采摘, 漿果與野莓暗香浮動
將不可能變成可能的一剎, 惟有十字星
夜駕
黑夜如海,
光柱如耶穌之杖,
車穿行在陡立的夜色之底,
摩西穿越紅海,
駕駛者穿行夜中。
夜之霧濃密,
光柱之外的深壑,
暗霧籠罩下的絕壁,
光不能抵達之處的陡峭,
失誤即被吞噬。
抵達是駕駛者的宿命,
車況則是命運。
給養和某處,
愿意接納的他人,
構成人與車的動力。
玉米
高高的玉米郁郁勃勃,
即將成熟的莊稼地長勢喜人。
同樣的高度,
同樣的棒穗,
綠色與微黃相間,
大地上一望無際,
風暢快掠過,
花粉互相傳播。
多好的土壤,
多愜意的雨露陽光,
多么振奮人心的企望,
數不清的米粒,
充沛的種子,
吃玉米的人,
年年歲歲,
依存著循環。
經過玉米地, 精神飽滿。
逐漸成熟的苞米, 生機盎然。
生長的玉米帶來強烈震撼,
生命的最高意義昭然若揭:
生存繁衍是生命的定數,
植物動物皆如此, 人概莫能外!
冬日暖陽
雪, 這會兒像一個善用留白的畫家,
廣大的空間里不著一墨,
雪松勁挺的線條好美, 遠山輪廓分明,
屋脊下的窗欞, 人影在壁爐旁坐飲。
我知道你的到來,
你的長靴輕緩地踩著雪粒,
欣賞注視枝葉間的冰凌,
溫柔的愛, 情懷滿溢,
像是莎拉·布萊曼的歌聲。
陽光透過薄薄的云層,
照射你紅紅的臉, 美麗,
我們擁抱在一起,
任這幅風景留我倆在畫心,
我搬開你的頭, 吻你在唇。
時日悄然流失, 生命如此珍惜,
雪花從高空片片飄落,
從心靈之窗望向遠景,
一霎間繽紛仙境, 幸福暖心。
花葬
女孩可能比黛玉更美,
銀裝素裹的雪映襯她的紅妝,
臘月過完, 正月的膠片沖洗于寒冷的暗房,
桃花開放, 在二月末的一個清晨,
小弟也喜花的漂亮,
迫不及待, 期盼果子紅透,
蜂與雀鳥,枝頭上歡快燦爛,
就這樣年復一年, 春天滿血復活,
直到風雨吹打,半樹桃花委入塵泥,
溪流里的花瓣載浮載沉……
池塘畔天鵝起舞,
三月的綠芽盡數破土, 鴻雁長鳴云霄,
人世, 某種期待無望而揪心,
四月是殘忍的月份,
時間之軸飛速地卷入
五月的愚妄和六月的荒誕,
直到番茄和蜜桃成熟,
老鷹的利爪懸拎著掙扎的七月,
雪霞密麻麻飄落,
掌心溫暖, 城的地面堅硬灼熱……
十月被期許,
而滑落的八月悄無聲息,
被詛咒的九月卻妖艷、耀目,
惡之華盛大濃郁,
女孩的尸體, 絲袋,
花帚,還有男孩的淚,
被埋在十一月的土堆里,
臘月繼續沉默, 正月無語,
二月凝噎……恍惚又是一年的光景。
刺鰭魚
開片紋, 北宋哥窯的瓷瓶,
沉在水中, 蕩漾魚籽的生機,
朝代記錄似水年華,史官的魚,
吟誦江河, 生生不息的長卷,
如博物館展出文物,
講述水的故事, 魚的傳說。
一代又一代, 水草邊上的魚卵,
從第一次心跳, 逐漸透明的魚眼,
那么小, 成群結隊游向異域。
在相同的分子式里散開,
體驗流動的土地, 飄移的云,
以雨水伴奏, 狂風為拂塵,
沿溝渠、激流、深潭, 向海洋。
小溪, 石頭的苔衣里有奶,
魚蝶啄的蜜哺育鱗下的胃,
牛蒡以它的舌尖舔水,
一片嫩芽有助消化,
儲存一只孵蟒的飛蚊,
有時也跳躍, 在鏡頭下留影,
當荷花挺立水面, 一躍中咬住一片花瓣。
瀑布沖刷, 巖石披著飛沫的大氅,
從秦皇漢武, 冬到夏,
雪與露, 雨與霧合而為湍急的聚會,
賓客盈門, 交響樂轟鳴,
魚貫而入, 演出盛典,
五彩斑斕, 操涌閃爍,
數只刺鰭, 緩慢爬上峭壁。
軀體內有一道力, 借徊流,
以水為液, 攀援,
以成佛般的靜, 抵達動,
魚將在不可思議的峰頂,
比飛瀑更迅疾,跳入闊綽浪緩的河流,
蜿蜒巡視, 飽覽江山。
海是魚的宇宙,
畢業典禮舉行在入海口,
涂抹著鹽, 邁出禮堂,
終于可以"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 劈柴, 喂馬, "
看灶膛的火舔著鍋底,
端碗吃飯。魚, 生活在海里。
注釋:
A北宋哥窯瓷器的主要特征是遍布周身的金絲鐵線魚籽紋, 此處隱喻大片大片的魚卵。 A最后的幾句借用
了詩人海子著名的詩句"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劈柴, 喂馬", 寓意某種生活中的詩意。
好望角
背朝大海, 走向非洲,
走向鉆石的脈礦。
千年巨龜叢林中緩慢移動,
龜殼記敘大洋的陌生兇猛;
驕日, 水塘, 犀牛退縮,
似乎聽見驚濤的怒吼;
沒有彼岸, 海洋上雄鷹驚飛著盤旋。
大象的腳步隆隆響過,
太平洋下的輪舵, 魚群的哨所… …
好望角, 野心的懸崖,
夢想的高墻。詩歌的舟楫,
不能駛向寒徹寂滅的南極;
心中的向往,離不開富饒的土壤。
欖斷傾覆, 船員的哀嚎,
從后面傳來, 時斷時續。
背朝大海, 走向歐洲,
走向拉斐爾的圓柱。
冒險者陰森的白骨, 浪里浮沉;
覬覦的珠寶,沒入幽暗的水中。
背朝大海, 走向亞洲,
走向陶淵明的故里。
沉魚落雁
閉月。荒蕪青春的蔓草,
新抽的嫩枝, 葳蕙的長夏;
寂滅, 清冷 , 璀璨星空隱蔽著的
閃爍帷幕的啟明。囁嚅, 膽怯,
孤傲, 新生活中的個體 ,
樓層之間的墑,單元里的 ,
棋盤格對個不可觸及的魔 ,
歌與海鮮的味覺。完美的女孩 ,
視覺圣光, 赧顏的月亮閉合青輝。
羞花。各種植物與液體的和,
鋪在水面的, 團扇般的葉,
清澈的水中撐起的數朵, 粉色的漸變,
豎紋中的尖, 閉合、層疊、互相包裹,
之后的緩慢張開, 纖細糅絲上的粉,
蜜里的殼, 慢慢成熟,
花與美呵護著的蓮蓬, 未來的果。
羞澀的花, 美人粉頰的紅暈。
沉魚。熱血, 活力, 青年人的初夏,
如果不是某次辯論的機鋒,
如果不是那片校園, 沒有保守愚蠢的副書記,
哦, 那一次猝不及防的知識的澆灌,
那婉轉唱誦的歌聲, 那些色彩中的形,
線描中的生命, 抽象中的思考與邏輯,
那天然幻變的, 美麗新世界,
幾乎出現, 那秀美的眼眸,
愛的雙唇, 幾乎張開。
落雁。世人幾乎忽略了鳥的飛翔,
幾乎從不在乎飛翔的目的, 而雛鳥,
和雁, 它們一生都在飛翔中準備沖刺,
借著風力俯沖, 視線搜索水面下的魚,
當翅羽收緊, 扎進水里的一剎,
鎖定的獵物束手就擒。也許更日常,
雁飛行后停留水濱, 笨拙地走向水中,
掌蹀輕撥, 游向蘆葦叢中的淺灘。
水下的回報是豐裕的, 更有閑暇,
起舞于水中央, 與愛侶交頸, 歡鳴… …
物像, 悠遠的視野, 美人, 只為這一次。
活在光里
黑夜中其實我們不知道有誰,
甚至在黎明的晨曦里,
在即將收盡白日之光的晚霞的薄暮中,
我們也不能清晰地辨認
你是誰?
我們活在光里,
我們的形體在光里呈現,
我們發際的輪廓,
我們的面容, 笑靨,
和手臂,
每一個清晰的特征被光芒雕琢。
我們隨光而生,
我們也會消隱,
當晝夜交替, 當光源明滅。
美好的祝愿, 關懷,
幫助和愛, 是 光 。
而惡言,
不公與欺騙,
對他人自由的踐踏, 歧視,
愚昧與威權的丑陋糾合,
則將看不見的暗黑籠罩, 使人不再是人,
燦爛笑容消弭的世界, 多么暗淡無光。
光依賴于太陽,
還依賴于地球本身的大氣層。
我們的注視,
我們的行為, 我們的感悟,
那足以糅合于文明的一切,
將帶來光明或黑暗,
不能讓晝變成夜,
不能讓朝霞混同于落日余暉,
不能,
不能。
真人棋局
"將"如性格,
全部性情的總和,
生命的第一滴血。
如影隨形的"士",
原始的沖動,婚姻的緣,
最后的知交。
"相"則是宿命,
有限騰挪的空間,
萬變不離其宗。
"馬",
情商的高低走得多遠?
尋找突圍的機會, 防著覬覦。
這盤棋, 蛛網般扯、攔、拉、堵… …
無際涯的知識,
乘"車"而馳; 勢成之時,
萬"炮"齊鳴。
"卒"多陷于水火。
當臨敵于前,
點算一遍輜重, 勝敗俱已成空。
零下 21 度的喜鵲
校園美好, 林蔭道的樹梢上有兩個雀巢。
這是料峭的寒冬, 陽光雖然不含糊,
卻消不盡殘雪。
精巧的巢, 清冷而落寞,
像再無人跡的殘垣斷壁,
要抓住每一個經過的人,
講述昔日的溫暖、繁華和輝煌。
關于雀巢的想象快要消失的時候,
我看見喜鵲, 在此刻只屬于它的
數棵樹組成的、小小的林間雪地上覓食。
翅羽收緊,黑白分明的時尚摩登之鳥,
一如趙佶的畫, 又似從悲鴻寫意的瓦楞紙上
徐徐降落。從容而警覺,
它啄食的幾乎同時,
就抬頭關照了八方。飛,
給予它力量和勇氣,而人間的文明
另它安然而愉悅。半大的孩子們
在足球場上運動, 他們不會打攪喜鵲。
可能偶爾,有三三兩兩的小女孩,
與視野中的喜鵲交談。
雀巢里的故事, 可以綿延數千萬年。
兩個喜鵲, 和它們的蛋,
就足以排解孤清, 巢就是城堡、家園。
它們幸福的一生與喜愛有關:
喜鵲之名, 喜報頻傳。
飛翔于屋脊之上, 閃影于樹木果粟之間,
而在零下 21 度的北方校園,
它的到來令樹上孤零的鳥巢,
頓時冒出暖熱。它張開的翅膀收攏時,
也就屏退了刺骨的冷徹。
寒夜, 它身上的白融進月色,
它的另類的片羽, 甚至比黑夜更黑。
每一日, 黎明會悄然喚醒它的 12 小時睡眠。
作者簡介:
(嚴觀, 深圳人, 現居沈陽。著名文物收藏鑒賞家。中國文物保護基金會社會文物保護專項基金管委會副秘書長; 中國文化藝術人才管理中心藝術品鑒定委員會秘書長;中宣部內刊調研員;沈陽皇朝珍寶文化藝術品有限公司董事長。中國詩歌學會會員, 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出版兩部詩集; 有詩作在《詩刊》、《遼寧日報》、《吉林日報》、《作品》、《作家》、廣東電視臺 (音畫詩歌) 、美國《僑報》等多種媒體發表。2004 年曾獲《長江文藝》年度大獎。聯系電話: 18843001111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