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自述

河流，暫時退回小溪，重溫每一次跌宕
和輕緩。住在溪旁的村落
沒有了炊煙，它比今夜的月亮還孤獨
河流在群山之間流淌，它失落
一片浪花在沒有找到大河之前
它是歡快的。一旦找到，就是日夜地訴說
當它找到大海，咆哮和怒吼
才剛剛開始，所以
海上的風浪才那么大，人間的悲傷才那么多

風數落一地桂花

在秋天，風數落一地桂花
它只是安靜地數
我站在樹下，看見
萬物都在以不同的方式數著自己
老樹數著年輪，群山數著落暉
稻子數著蛙聲，母親數著針腳
河流數著流水，村莊數著星星
……而我，數著過往
被數落的時光，香氣撲面而來
那昨日逝去的青春
是被風數落的一地桂花
今朝我以同樣的方式再一次葬花

題白塘路落木

秋風，它和我各執一詞，不肯放過
這動蕩的年歲。落葉是另一種語言
以動詞的形象，在四季更迭中消失
它的美符合美學意義，從殘缺開始
抽離。樹抽掉身上全部的脂肪
裸站于街巷兩旁，天空突然遼闊了許多
街燈被路人反復擦亮，落葉是唯一的反光
異鄉人，你應該相信，落葉有聲
被春夏**的葉子似有冤屈，你聽
一陣風為它聲張，去掃除人們的偏執
在秋風的王國里，落葉除了殉道
只剩，一個空而冷的城市抱著一排街燈
這一刻才覺得異鄉的煙火也有暖人的時候
才覺得此生不枉。而我已淚如雨下
眼前，一片故鄉的落葉它飄來
像一條小船航行在霧蒙蒙的海上

枯草

秋風一直往深處吹
伏草不存
野草枯了，變成一根根白骨
青山何其有幸
見證了它：從綠到黃，從黃到白
被牛羊啃食、踐踏、嫌棄……
的一生。最終把最堅硬的部分
插在這里，像一面旗幟
任山火燎原
它枯，歲月也枯，一點就著
——那是燃燒的歲月啊

囚籠記

黃昏，把銅煉成鐵
筑成銅墻鐵壁
我們用一生的時間去面壁思過
罪己成一堆廢鐵

當鐵壁合圍，十萬顆星像十萬個窟窿
我放下一身鐵銹
像一只即將被放生的鳥

這鳥有鐵質的靈魂
它鏟除鐵銹
仍會露出一身傲骨，不比任何的光遜色

墓碑

關于生命
石頭，只是換一種表達
成為墓碑

把人的生世
刻在面上
讀的時候
就來點一柱香

讀哭了
就靠在石頭上
把自己
撞得頭破血流

這半截埋在土里的石頭
一半截在風化
一半截在生長

石頭一言不發
它和所有石頭一樣
冰冷

中秋

黑夜這張網
星星的漏洞，還沒有補完
今晚，月亮的漏洞
那么大
我該如何去補

記今夜無眠

天空遞給大海一粒止痛藥
它用海水服下落日，暫時去痛

復歸平靜的海，夜里又將不時翻身
它的被子黑夜替它蓋上

而它的咳嗽和嘆息，交給我來聽
仿佛它在入睡，我在失眠

整個夜晚我都在浪潮中慟哭
這一切與父親告訴我他最近失眠有關

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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