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莊老街（組詩）

（一）

走三四里，過煙村四五家
便到了王莊老街
老街先是祖父篾籃里的炸油檜
是父親在鐵匠鋪里打的彎彎的鐮刀

后來，老街是母親在供銷社
扯的粉紅色的確良布段
是姐姐在嚴復曉照相館里
拍的喇叭褲西裝照

再后來，老街是老戲館里
一場人擠人的越劇《紅樓夢》——
一曲黛玉葬花，唱哭五百米長街
江南絲竹悠悠
回蕩在王莊塘的上空
蕩漾在少女懵懂的心尖上

（二）

我常常在落落夕陽下
站在糧庫的鐵橋上，看老街的光景
一群麻雀，在街角的梧桐樹上
嘰嘰喳喳地唱歌，它們在不經意間
就銜來了天際一抹晚霞
落日的余暉，就映照著
老街的窗前

那個經常罵罵咧咧的磨刀師傅
一生不知磨出了多少把鋒刃好刀
他的腦癱女兒，常常抱著
一只貓，慵懶地倚在窗臺上
與黃昏孤獨地對視

（三）

迎陽橋經歷了近兩百年風雨
它拱形的石橋面
來來往往不知走過了多少人
橋下的流水不知湮沒過多少往事

總記得那個從城里下放來的
沈家小姐，她有一個美麗的名字
——劍雯
她從橋上走過的時候
風總漾起水蓮花般的柔軟

迎陽橋邊那棵老楝樹
一樹紫色的小碎花，幽幽地開著
多像她眉間結著的?
細細的憂愁

（四）

我曾在里仁弄
遇見一個大脖子女人
她正奔跑著趕里仁橋碼頭乘輪船
甲狀腺病生成的巨大肉瘤
在胸前劇烈晃動
在訝異和驚悚中，我怔怔地
看載著她的輪船徐徐開動
徐徐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幾十年光陰流逝，她奔跑的影子
一直在我眼前顯現
仿佛她脖子上掛著一塊石頭
沉沉地壓在我的心頭
在時間的河流里
從未消弭過疼痛和哀傷

（五）

老街上的中藥鋪
像一座森嚴的古宅
高高的柜臺，一只只暗紅色的抽屜
像遺世的文物，排到天花板上
有些抽屜，也許一輩子都未曾打開過

那年，村上的揚州男知青上調
分在了中藥鋪
那年，說姐姐憑一手好字
就能考上大學的他
用農藥結束了潦草的一生
本來，他的中藥鋪里是沒有農藥的
本來，他應該選擇五錢當歸

（六）

窄窄的石板路，被歲月
磨得锃亮
格吱格吱的木門聲
似光陰里輕輕的嘆息
院墻斑駁，幽草挽著蒼苔
推開窗，老式收音機里播放的
蘇州評彈，在水波里蕩漾
坐在門口打盹的老人
與歲月一起，述說著光陰的故事

“遠吞湖色渾如鏡，
近挹山光尚帶香”
迎陽橋上的楹聯在風雨里已模糊了
老街的往事，在寒風里慢慢吹散
抑或，那些老去的光陰
就是留在老街最后的往事

雨亭于2020.1.16-17初稿
于2020.1.25修正

不錯！

好棒哦！

加油！好棒哦！

IANqGpQc 發表于 2020-7-23 20:47
不錯！

謝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