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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浪上的船(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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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6-25 10:35 上傳
杜吏倉，男，1956年生于黃驊市趙家堡，祖輩是漁民，曾上船出海打魚，當過漁民，現居滄州市，中醫執業醫師，曾在《河北文學》，《詩神》，《詩選刊》，《天津詩人》等報刊發表詩歌。87年參加河北省作協會員。 推薦語： 我曾在一首詩歌中引用過杜吏倉老師的一句詩——回憶是一場短暫的龍卷風。那句詩是只有生活在海邊的人才會擁有的記憶和情懷。多年來，杜老師始終以一位詩人的情懷寫作，以一位中醫、漁民的理想來定位他的人生。他樸實曠達，樂于助人。作品以大海為背景充滿力量和深思。他還是走上央視美食節目《味道》的唯一的一位滄州詩人。大海的光芒照耀著他的詩歌，也讓讀過他的詩歌的人一再動容。（王萌）
曬太陽的老人
墻根處有一排老人 他們從不同的暗處來 站著的，坐馬扎的，有墊了塊瓦片的 他們來的足印正是長輩不再回來的證據 他們都是向往溫暖的人 笑臉給了太陽，豐滿給了日子 軀體干瘦讓撫摸的風發出悲愴的聲不忍離去 他們來自于家庭的背面 軀體曾如一塊鐵指揮自己，俯身于火焰 生出多少次汗就有多少次淬火的水 大錘小錘呯呯啪啪地起落
曬魚網
繩上的網失去了水，失去了 被指定的沉悶 失去了被賦予的焦慮 沒有了水的指責 網眼們集體細長，在風中擺動 歡跳起來，連浪花也跟著笑開了 網似乎忘卻了盡力就是罪孽 忘卻了用傷痕累累結束竹籃打水的命運 忘卻了自己是魚蝦的仇人 像個光腚的孩子，在風中玩著奔跑游戲 頭頂的藏青色在天上 也在解散不了的水里
海邊的哥哥
一條船在海上，孤單的盡頭還是大海 我總想有個長我七歲的哥哥 我七歲那年被人差點掰斷了手 哥哥可以替我痛，哥哥可以替我哭 比我大七歲，我想喊您一聲哥哥 哥哥，饑寒交迫的你和我活在那年頭 不能忍受的窮，忍在海水里
在苦咸的海水等您 哥哥，我是自帶風浪的人
漁民
除了帝王都是濺民，比 賤民還賤的是荒草，連荒草 都不愿生長的地方叫苦海沿邊 一群沒有了土地的人 一群一心想活下去的人 習慣了弓著背拉網 習慣了弓著背撐船 習慣了弓著背迎風 習慣了弓著后背讓浪高三分 習慣了弓著后背敬神 習慣了弓著后背拜鬼 習慣了背上孩子的哭聲 像月亮，習慣了弓著背夜夜升起空想 像太陽，習慣了弓著背升起
在擱淺的船上看海
每次回老家，我都要到村后海邊上 擱淺的破船上坐坐，海里的潮依然 會為走近她的人直起身 也會用遼闊平息不辭而別的人 海水讓動心的人傷心，一些語言如鹽粒 白白的，露出海底
船縫里的風，有哭聲，而我 有忍不住的淚，不知用什么樣的調 給自己，面對退潮的海 干裂的船像個喊破嗓子的孩子 不知道家在那里
回不到海里的孩子
一群孩子先是在海灘上你追我跑 一會兒跑向村莊的方向，一會兒又 跑向海水里 他們扎猛子用手挖出泥巴你甩我，我甩你 又快速地向下扎去 露在海面上的小腳丫浪花般舞蹈著 像一群魚穿上浪的衣服，離岸越來越遠 別看他們現在在水里，過些年 他們就是水里孩子的爸爸
老家
海水穿上光的衣裳，影子壓住泥 黑，已經無路可退 船是一臺抽水機，在浪里跑，忘了自己 是海浪總在揚棄的陰影 小魚小蝦星星一般，把碎碎的光 帶往海的底層
我的春天
蟬留下比影子還虛弱的皮 浪捆住海的日子自我揚棄 從又一個甲子上活出的我 抱著“百歲兒”的孫子 從淡嫩的十指，到細長的眼縫 一顆老樹枝上睡著要舒展的小芽 睜大的雙眼里滿滿的都是 黑黑的小籽，微微的笑意 和大海相比，你的笑紋，讓一個老漁民更著迷
我是時間枝條上的果兒 “咦呀”的孫子是春天的籽 在他的春天，我過著自己的童年： 不愿松手，抱著你，我是你的大海 我會變出許多的魚給你 魚，搖動著海的這面撥浪鼓——
一條浪上的我
在紙上出海 起起伏伏的字是出海的船 標點符號是海鷗低聲鳴叫 小魚推著海浪 大海是我的稿紙 我的企及一展再展 貪心是我的影子 最能引起變幻的，是文字里那顆心 被舉起來又砸下去的浪，是另一個我 高度的自尊又高度的自卑，破碎的是 緊緊咬住的牙 一條繩有江山 一條浪上或沉或浮的我 輕飄飄又空蕩蕩
剪影
浪枕著風，躺成了媽媽的剪影 水洗著風投來的目光 一彎月兒站在海里 一條船靜悄悄地走進海的夢境
黑暗里媽媽是個獨舞者 手里織魚網的梭子，是我
墻上的媽媽
回家，放下帶來的貢品 給媽媽的照片燒香磕頭 兒女們都是在媽媽的背上下來的 如今媽媽成了墻的影子 照片黑白，黑黑的媽媽一生沒有出彩
媽媽的照片背后是一面墻 那面墻自古就叫“山” 媽媽在山上沒黑沒白，張望
風浪上的船
鑲著花邊的浪從天而降，低處的 船，海鷗般仰視著 浪花卷著浪花，旋風擰著旋風… 船就是這么個命
每過一次浪，身上背附的風 就又覆蓋一層定義
面對風平浪靜的海 船像個沒有吃奶的嬰兒 不知用什么迎上去 那些帆才能浪花般重復呈現
一條船是半個月亮
一片漂出故鄉的白云 一條擱淺的船在天上 微信是天梯 我曾把你的名字置頂 看你，一條船是半個月亮
現在我不再把你置頂了 你像鐵錨一般潛伏在 那個叫心的海底 哦，我黑黑的故鄉
雪牽著誰的手
這些年北方很少下雪 像離我多年的情人 眼望欲穿的干凈
寫了那么多年的詩 沒有一頁紙成為雪的翅膀
擱淺的魚張著嘴瞅著海 浪卷著北風 一滴水的命，是浮雕完成的距離
看雪的人手牽著手，喊著“下雪了” 五顏六色的世界，變成紛紛白雪 歲月白了黑，黑了白
請再近一些，我需要 這白，覆蓋我黑暗的過去 這散落的雪花如銀兩，交給你
心在五月 ——給女兒明明
高中遠了，大學也是流水，失去的和未來的不動聲色 一路暗暗相隨，包括等待，考研的結果如北方冬天的土地高冷 女兒的話越來越少，像撂荒的小草等待返青
每日三餐，冷或是熱，鍋碗瓢勺是用來養命的 妻子的嘮叨不是法律，是入鍋的蔥姜蒜 讓壓著的火星，聚精會神地活出人味 幼稚己經是容器，船一般在浪頂上 祟高地空著
你手中握著的不只有手機和ipad 家里不僅有爸爸媽媽， 諸子百家在高高的書架上 走近走不近，你看老家那滿海的浪 多像放學跑向家的孩子
女兒的分數線如陽光照在花盆上 我們的開心也在草尖上坐了坐 坐一坐可以看到老家的渤海 魚蝦怎樣兒推開浪的門縫 船如何向風浪問路…
故鄉
1 這里是我的老家，昨日 我是被邀請看海人群里的異鄉人 退潮的海把浪藏在了泥里 剛好海里的水，要看不見自己 海底的泥高出了水 海水又混又黃 海已經很窮了， 在流向海深處的溝里 窄窄的海水像一條黃金 一眼望不盡 2 有人拾到一枚海螺說：看不到殼里的肉 一個常被邀請來吃海鮮的詩人說：煮熟后用牙簽 再深也能挖出來 海螺肉被抽出，海螺壁被肉擦出琥珀的溫潤色 3 潮水越來越少，河堤越來越高，河叉越來越多，退潮的海灘像一架廢棄的鋼琴，通向海里的河溝越來越長 像一道道傷口 4 海灘上一條擱淺的破船 滿海的水己經漏盡 有人站在上面看海 有人圍著船找詩 這遍體的破綻放走了壞天氣 這通身裂縫是日子抽走的 **的繩 漏洞里不斷有來看自己的人
清明
六十三歲的途中和雪一同趕往清明 媽媽的五個兒女只有我散落在他鄉
和我一同磕頭的王子文是回民大哥 當初是兄弟，過了十年還是兄弟 又過了十年我倆居然還是兄弟！ 在不同的他鄉我倆的心上荒草瘋長 這幾年哥對我多次說愿陪我到您的墳上替我喊一嗓子
跪在您墳前，我的兄弟和妹妹，她們 哭自己的委屈，自己的擔當，哭得意的日子時 如那掛鞭炸的分外響亮 每個給您上墳的日子，只有我一個人像 被拔掉信子的炮仗
媽媽，我也有了孫子 清明您的孫子去給他媽媽上墳 媽媽二十五年了我如你墳上的草 活得很小心 兒女的冤恨是我的四季 地下的前妻是深埋的地雷 我精心呵護的兒女是她的引信
對于他媽媽當年起訴和我離婚 對于他小時候冬天被繼父潑了一身冷水 對于他媽媽要等見到我再咽最后一口氣 對于他們的眼睛還流著她媽媽的淚 對于他們的恨如旋渦一般深 已都是您墳上填上的一捧黃土了
媽媽,我還和您生前一樣 像一只蝸牛背著家 今年的清明雪白成舊事 心里的火紅和身外的寒冷 從我的額上繼續走過萬里長征
漁火
離開你時，我尚未燃盡 冷嗖嗖 出走 是一支瘦瘦的注射器 里面的火是被壓縮的委屈 委屈是我自救的強心劑 每一次心痛，兩側的肋骨緊緊抱著我的靈魂 使好人和孬人同時有了心愿
這么多親人和朋友 同三十年前的仇人一般多 心以外的冷促使我衣冠楚楚地談笑 使走遠和走近的人 不知所措
那么多年，我左手拉著右手 死過去又活過來 船一般沉浮著 在風口浪尖上 愛我的人和恨我的人 水一般抬舉著我 那些譏諷不是開花的浪，是我. 口袋里藏不住的星星
透過風浪 忽閃忽滅不是我唯有的前程 那些不肯不抬頭的人 如風浪一般經厲了不愿萎縮的過程 我也是 所有的愛都是值錢的忍 一路追蹤 2020/6/15一稿 2020/6/18日11時二稿
小小小鳥 ——給考上南京中醫藥，鼓樓醫院研究生的女兒明明 杜吏倉 一本書就是一扇門 一頁紙就是一片羽毛 那些字星星一般讓黑有了迷底 一支筆是你手中十八般兵刃 鏤空十八個不同的自己 從這個寒窗，到那個寒窗 向燈火，向月亮，向空空的高貴 每個字都練就出增生的骨質 我知道，你的臂膀一定會長出翅膀 爸爸活的很卑微，像看家的防盜門 爸爸臉上，生活的風雨來一次退一次 幾十年了爸爸一直沒有后退 爸爸的心很小，爸爸的天地也很小 天下再大，只有兒女才是爸爸的天地 你黑爸爸也黑，你藍爸爸也藍 南京鼓樓像個蜂巢 互相致意的人都是來釀蜜的 爸爸喜歡你在南京鼓樓上揮動手地樣子 你給認識的字安了家 你解開多少題，就從題里飛出多少云 2020.6.22.16時一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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