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草原寫作 || 阿爾斯楞作品精選八首

||失落的夢

有一天你會找到夜的另一半
不僅僅是傍晚
你沿著山腳走進深度夢境
現在時間還夠，你趕在暮色拉開前
加快腳步
薄霧在你腳下泛起響動
很浮躁
光線黯淡，一只鳥趕回巢穴
你轉身回家
妻子于家中看電視
劇情有些悲涼
孩子們在床上酣睡，床有些擁擠
你很失落，以為時間尚早

（2019.4.30）

|| 琴師之夜

殘陽滴血，彎刀似月
箭簇亂飛馬蹄疾
老薩滿火燒肩胛骨，占卜敵軍動向
出城送信的獵狗杳無音訊
可罕心急如焚
他已經好幾天沒有酣醉了
星象忽隱忽現
老琴師熬過混亂之夜
琴弓拉長戰線，手指彈壓劍戈
他用盡謀略將琴擺布
應對一場突圍

（2019.7.17）

|| 舒展的翅膀

被某種聲音吵醒時還蝸在被窩里
我像一枚即將出殼的雛鳥
昨夜的酒還未散盡
于是，醉心傾聽
荒草，灌木叢，山巖上
啼聲滾落
或許是早春的原故，清涼裹著遼遠
一切都很安靜
太陽，像一枚柔嫩的蛋黃擠出山
此時，誰也無法說清大地舒展的翅膀
會醞釀怎樣一次飛翔

（2019.5.28）

|| 散步

那些枯萎的草木被抽盡最后的體液
發著干巴巴的哀聲
穿過荒草半掩的小徑
露水打濕鳥兒素淡的羽毛
枯草纏繞的曠野飛來某種凄婉
勝過任何悲傷
飄落的褐色殘葉被誰驚擾
我懷疑它因我的情緒
而悄悄墜落
走出山坳采摘最后的色彩
余暉，再次將草木點燃

（2019.10.4）

|| 寒夜的虛空

風把嘴貼近屋頂吹奏古老的胡笳
我不安地翻過身，壓緊凄婉的悲聲
黑暗中，女兒睜著眼睛
風也為她吹奏
月亮在頭頂搖晃油燈忽明忽暗
母親走到床前
拿出羊皮襖蓋在我身上
躲避長夜的寒冷
以往的影子都躺在地上
很安靜
母親遠去的腳步和逝去的溫暖
漫過一座山
風的翅膀幾乎穿過整個宇宙
它把嘴貼近荒蕪，繼續吹奏它的悲涼
而我，一次次墜入漫長的虛空

（2019.5.11）



|| 遼遠

他的靈魂就藏在他的血液里
而身體卻坐在岸邊
流水轉彎的地方，愈加強烈的光映在琴上
粼粼波光彈跳出那首天籟之音
原野之外，在那遼闊的音域
他的靈魂投出兩道影子
一道映在拉響的馬頭琴上
另一道在他的內心
他用一生都沒有拉明白，跳動的音符
掩藏了何等悲喜
另一道讓他辨認，除了廣袤之外的人間滄桑
他閉著眼睛，扭動著寬大肩膀
他似乎聽見：
鬃毛飛舞的駿馬在月色中嘶鳴
于是，他唱起來
盡管馬的嘶鳴有些悲憫
但他的琴聲卻容得下別樣的遼遠

（2019.10.22）

|| 支點

落單的孤雁劃入另一片天空
羽毛發出淡漠之光
我的名字，我的家人，我的世界
松開我
漂移的事物默然留在身后，越來越遙遠
我變成一棵草
那么多羽毛掛在身上，散發出虛無的**
我渴望找到起飛的支點
哪怕是一粒沙，或是一陣風
梭梭林平靜下來時我梳理記憶
等待某人出現
為我修復折斷的翅膀

（2019.7.29）

|| 拴馬樁

那是一個夕陽西下的傍晚，在那
寂靜的沉落中
它披掛黃昏的膚色，像一匹黃驃馬
故事雖然荒誕，講述人的說辭卻是真實的
不屑的人會說：那是瘋子的鬼話
寂靜的沉落中回憶才是收留心靈的驛站
久被忽略的——拴馬樁
依然堅守這片荒蕪
在遠離塵世的另一番孤獨中有多少
和我一樣的騎手
曾經與落日交談，往事的蒼涼

（2019.1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