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歌(組詩)

北果

⊙突然，我又想起了什么

我又想起那些草了
門開著，它們探著頭
滿是漂浮在，溝壑上的足跡
追逐時鐘的腳步，離我越來越近

我聽到它們急促地呼吸
對著秋露凝重的夜空
深深地吁了一口氣

落葉，輕掩著門閂
所有看不見的生命
正孤獨地，走向冬天

我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思念漸漸地，將一切完整的覆蓋


⊙用靈魂縫制衣服的哥哥

哥哥，我找不到
你送我的那支，帶橡皮擦的橙色鉛筆
發黃的方格本上，綠色的線框
圍困我所有的記憶

那年，你用映山紅花瓣兒
為自己定制下，婚禮上的西裝革履
一個乍暖還寒的日子里
你帶著侄兒，站在母親家的門口
為我擦去，出嫁時的淚滴
你說，女孩兒的笑容是最美的嫁衣

一年、兩年、三年……
我看到鐵窗內的你
蜷縮著瘦弱的身軀
細密的針腳，在你的額前
縫制救贖靈魂的新衣

十二年里的窩頭和白水
是否能夠填補，你從墻里到墻外的距離

⊙背影

深秋，霜花覆蓋窗玻璃
看不清天空，是陰霾或是晴朗
炕頭把殘留的余溫，掖在被角
爺爺，盤座在炕梢
點著了長長的煙袋
燃盡的歲月，在吧嗒吧嗒聲中走遠

成熟的老繭在一雙大手上
摩挲著，被辛酸褪去了色彩的藍布棉襖
被生活壓彎了的脊梁，像的確涼一樣古老
橫在腰間的麻繩，綁著孤獨的背影
蹣跚地邁向馬棚
緩慢的步子，被寒霜逐漸拉長

那一刻，歲月與滄桑
伴著爺爺沉重的腳步
一起躥出了門外


⊙多年以后

過了午餐的時間，我們依然對坐
時鐘行走的聲音，在下垂的眼瞼
夾生成兩碗米飯
平行的筷子，如一枚別針
別住那個午后
一顆麻椒，辣紅了兩雙眼睛
多年以后
麻木的雙唇，依然僵硬著


⊙鹽水花生


和他吃過三次飯，每次
他都要一碟鹽水花生
他捏花生的動作嫻熟
一杯白酒，干了再滿
他與花生對視
一雙眼睛，就像剛被鹽水煮過
隱約的咸味，正從眼瞼
劃落剩下的生活

⊙月亮在等一場雪


月亮在等一場雪，打在燈上
不下雪，月亮心事未了
村落，也跟著方向不明
孩童手中捧著的，半碗滾燙的湯圓
成了一個謎
春風從河沿跑過
蜷縮的大地，像長垣上晾過的豆莢
謎底，不經意地在田野里
開出陌生的花


⊙紅衣服


那塊地，是你原來住過的地方
草，完整的覆蓋從前的痕跡
我已無暇顧及
只能任由它去了
你是自由的，草有權利占據那里
穿紅衣服的女子，走到月亮地里
月光吞噬了紅色，日子披上古銅色的外衣
所有的修復，只為喚醒失憶的部分
草更高，更濃密了
漫過了，所有的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