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詩筆記（6）
文/安瀾

《》黑蝴蝶
以琳

在你身上，我看見罪的原型
美的原型
死亡吞噬死亡的原型。

世界在身后，是一波巨大的云
風(fēng)一吹，天就落下雨來
雨一落，心就疼成天大的窟窿。

一心想和你同名
又生怕不會成為令人鐘愛的女子。
可我還是愛了，如你
在大風(fēng)天，身著與世俗迥別的黑衣
一點一點學(xué)著放棄。

花香屬于誰
不是我能判定的，你也不能
我只知道，砂石
才是命運給予你我
最忠貞的墓地

【安瀾讀詩】詩人很純熟地運用隱喻的工作機制，通過映射，成功創(chuàng)造了優(yōu)美的意境，向讀者傳遞了深刻的內(nèi)涵。黑蝴蝶，一個神秘的精靈，幫助在罪惡中的靈魂蛻變是眾所皆知的寓義。它集“罪的原型，美的原型，死亡吞噬死亡的原型”于一身，是天地萬物的代表。隨著它的飛翔，詩歌的意境空間逐漸擴展，風(fēng)云世界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一波巨大的云∕風(fēng)一吹，天就落下雨來∕雨一落，心就疼成天大的窟窿。”一種疼痛，深沉了詩人的情感。唯有愛，像“身著與世俗迥別的黑衣”的黑蝴蝶一樣，“一點一點學(xué)著放棄”，萬物才能超脫俗世，生命得到升華。一層一層深入，逐步揭示“花香屬于誰”這一生命的意義。我想，這花香應(yīng)該屬于自己，屬于大自然，屬于心中的大宇宙。

《》悖論
林非夜

語言一旦建立，就等著被推翻
愛人是用來討伐

我的存在是
你的悖論

你不要走來
請成為我眼底深藏的光

描繪是為了更接近失真
夜鶯啼叫讓人迷失

清晨的寧靜得到干擾
最安穩(wěn)的鏡頭就是你與我告別

消失于密林，與我不復(fù)再見
我遺世獨立

手中的煤油燈照見
萬物的產(chǎn)生

天空破裂，雪地茫茫
萬物的產(chǎn)生是為了永遠不得安寧

【安瀾讀詩】詩人從始至終都在利用常人的局限，拓展詩歌意義的無限。“語言一旦建立，就等著被推翻∕愛人是用來討伐”，“我的存在∕是你的悖論”。我被詩人的“悖論”所吸引，我看見一朵奇葩開在詩人的思維領(lǐng)域。我試圖把對立面的那個詩人拉到我身邊，他堅決不來，“成為眼底深藏的光”，這意外的發(fā)現(xiàn)，讓我把“失真”的事物看得更加真切。“夜鶯啼叫”很婉轉(zhuǎn)，“清晨”給我以寧靜，人間上演一次次的告別，直到自己“與我不復(fù)再見”。雪花飄落，塵世茫茫。詩人心中自有自己的燈盞，即使像“煤油燈”一樣微弱，仍然可以萬物還在生長，并因此獲得安寧。詩人的這一悖論奇葩，讓真實的表達趨向詩性，蒼茫，寧靜，透明。

《》磨砂鏡
錢素琴

這份沖動
在彼此的眼神中燃起火
把心臟燃燒成粉末

這沖動是騙子
時不時來粘合落在夜色中的粉末
讓心臟一會空缺一會盈滿

這騙子懸空于高處
囊括天上的地上的骨頭里的半清醒狀態(tài)的
讓沖動，一而再的發(fā)生

【安瀾讀詩】鏡子作為詩歌意象，我們經(jīng)常遇見。詩人擺在我們面前的，不是平常用來正衣冠的玻璃鏡，而是失去了映照功能的磨砂鏡。我們熟悉的常見的磨砂鏡，通過調(diào)整制造玻璃的材質(zhì)與工藝，讓玻璃材料的性質(zhì)發(fā)生極大的變化，使其更加穩(wěn)定耐用，碎片不會傷人，安全可靠。詩人的獨具匠心，恰恰就是巧妙借用磨砂鏡這一特點，進行獨立的敘述。“把心臟燃燒成粉末”，同時接受“沖動”“時不時來粘合”。“這份沖動”，“囊括天上的地上的骨頭里的半清醒狀態(tài)的”，我們都經(jīng)歷過，無處不在，“一而再的發(fā)生”。詩人在映照不見外像的情況下，把目光轉(zhuǎn)向自我，轉(zhuǎn)向精神層面的多維世界，進行審視和思考。“夜色中的粉末”由此發(fā)光，這正是審視和思考的意義所在。

《》鏡中
李棟

天空此時傾覆于湖面
白云游在水底
漁夫黝黑，從下往上赤膊
撒開一面尼龍網(wǎng)
水草倒生于陽光之上
游魚像新長了翅膀，懸停翼
風(fēng)逐節(jié)向后潰退
湖水望著我
——萬物有了另外的秩序

【安瀾讀詩】詩人在這里并沒有提供鏡子的具象，但我們已清晰地看到，一面“鏡子”就在我們眼前。這么“鏡子”具有常見的玻璃鏡所有的性質(zhì)和用途。它成為詩人的一個道具，時空在此疊合與延伸，從而有了新的內(nèi)涵。“天空”之下，湖水之上，“白云游在水底”，“水草倒生于陽光之上”，“漁夫黝黑，從下往上赤膊∕撒開一面尼龍網(wǎng)”，“湖水望著我”，都在這面“鏡子”的映照中，清朗，靈動，多彩，和諧。“萬物有了另外的秩序”，在詩人長久的注視中，也在詩人深情的期待中。再思考，詩人借這面“鏡子”還有一個意圖，就是化主觀抒懷為客觀呈現(xiàn)，增強了表達效果。

《》墻上草
呆瓜

天黑時路過一處舊房
每個人都安靜下來
好像，都看見了這里
走出過老人
走出過孩子
越來越遠，不知去向
只有墻上
幾株草，左邊搖了右邊搖
人也一樣
來人間，是為了見見陽光
記住一些暖

【詩歌安瀾】“天黑時”，詩人“路過一處舊房”，是不是真的“路過”，路過的是不是真的“舊房”，這并不重要。但我們經(jīng)常會“路過一處舊房”，這樣的經(jīng)歷我們不可否認(rèn)。這座“舊房”發(fā)生過的事，都與我們相關(guān)。在眾多發(fā)生的事情中，詩人獨獨關(guān)注了這里“走出過老人∕走出過孩子∕越來越遠”，走進蒼茫的夜色中，“不知去向”。這一人類的生命走向，讓詩人同時看到了“墻上∕幾株草，左邊搖了右邊搖”，想到了我們自身，“來人間，是為了見見陽光∕記住一些暖”。詩歌，因為詩人的思考，賦予詩中意象以新的涵義。“墻上草”就是一個很好的成功案例：“記住一些暖”，對于每個人，都是重要的。

《》祈禱
關(guān)山月

已走了很遠，還有很遠
已想了很久，還會很久

風(fēng)自南向北
一遍遍地
于肅穆里
立起紅色標(biāo)識
舞動關(guān)于涼山的故事

明天，我要去的地方
一定要有雪或雨
呵護草木
和歸來的凝望

【安瀾讀詩】“已走了很遠，還有很遠∕已想了很久，還會很久”這是一個跋涉者的故事，我們每一個人都是跋涉者的角色。我們在不停的跋涉著，漸行漸遠。因為我們“望見”某一個遠處，“立起紅色標(biāo)識”，我們的跋涉有了內(nèi)心的走向。這標(biāo)識的“紅”，是生命的顏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涼山”，正如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來處和歸宿，因為“呵護草木∕和歸來的凝望”，詩人記住了還鄉(xiāng)的使命，并一路“祈禱”，“風(fēng)自南向北∕一遍遍地∕于肅穆里”，肅穆如詩人的廟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