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詩筆記（4）：帶著詩人情懷去洞察所見的一切

文/安瀾

       月初，詩友喬浩發來幾首近作，要我“批判”。我知道他的性格，不說幾句，他會把與我的友情打折扣的。喬兄，祖籍鳳陽人，現居懷寧，供職于林業部門。一見面就看得出來他那種北方人的耿直，絕不可蒙混過關。若是說不到點子上，我又怕這老哥后悔認識了我，還一直以兄弟相稱。
讀喬浩的詩，最先是在新浪博客上，我們是博友。見面相識，是在2015年的春天，杜鵑花盛開的時節，我和幾個文友應約到懷寧縣城高河鎮。他一早就在辦公室等候著了，我們一到，他便帶著我們到觀音洞水庫。當然，兩餐酒是少不掉的。他酒量不行，也沒有討饒，掏心窩子說了許多，但一直沒有說到詩歌的話題。（這其中的原因，我是了解的，我不想也不會把他的痛苦和糾結以文字的形式說出來。）
       說起詩歌創作經歷，他上世紀80年代就出道了，獲得過安徽文學獎、安慶文學獎等獎項，這成績夠我仰望的了。為了寫這篇筆記，我又找出他的詩集《喬浩的詩》讀了一遍，既然班門弄斧，我也要做好課外功夫，勁道不足，可以把斧子磨亮一些。
      關于喬浩的詩，沈天鴻老師有過很精準的評價：“（他）是通過說出自己的存在、經歷和感受，說出了‘一切東西中的單個事物和單個東西中的一切事物’、說出了我們知道但沒有‘說出’，和不知道的一些東西。這正是他的詩的價值所在”。 深讀喬浩的詩，我理解沈老師確認的喬浩詩歌“價值”，源于喬浩一直堅守底線寫作，保持一個真詩人應有的情懷，并善于做到拋棄、放下、打開，認識自己，洞察四圍事物及更廣更深的本質，盡可能發現“單個”與“一切”之間的聯系，即哲學思想。
       說到這里，我想到《星星》詩刊主編龔學敏老師在四川青年詩人改稿會上講的一段話：“寫什么？怎么寫？這才是青年詩人需要思考的問題。盡管當代詩歌的審美復雜、多元，標準不一。但詩歌的想象力、洞察力和情懷，永遠可以作為你們檢驗詩歌質量的三個要素。”
       我想把這三個關鍵詞的順序顛倒過來，情懷是第一位的，是一個詩人不可或缺的，起碼是一個好詩人不可或缺的。有什么樣的情懷，決定了詩人有怎樣豐富的想象力，有怎樣敏銳的洞察力，也因此決定了詩歌文本的格局，決定了詩歌思想的深度。我剛在前文啰嗦的，也是我想說的喬浩生活中的一種情懷，那就是真誠、熱愛、純粹。這種情懷也反映在他的詩歌寫作中，正是文品如人品。
       既然喬兄是要我“批判”，那我現在就不概述了，就遵命為之了。


皺褶的一天

夕陽落在山那邊了
鳥兒在波動的氣候里歸巢
行走中，我時常望天空
這一天啊
開始于，清晨
因忙亂未發出的信息
爾后，“兩耳不聞窗外事，
偷得浮生半日閑”
如此愜意，我有多久
沒敢這樣自由自在了？
午間匆匆而過……
是下午，某個烏龍的警情
讓我這的皺褶生活
有了小小的**
而后又迅疾平息。
噢，一天何其短暫
我還沒有燙平
一天里的小皺褶
日子，就毫無留戀的
的過去了

     【安瀾閱讀】夕陽落山。鳥兒歸巢，在波動的氣候里。由于職業習慣，詩人對氣候對鳥類的關注，甚于其他人。你看，詩人在下班途中還要“時常望天空”。“因忙亂未發出的信息”，信息未發出，真的是想“偷得浮生半日閑”嗎？真的是因為“忙亂”嗎？絕不是，我相信他一個有著30多年工作經驗的人一定會“忙而不亂”，只不過是詩人借“忙”表面狀態，要說一種“亂”的存在。信息內容是什么，詩人沒有交代，但不難判斷，詩人不屑于應對發生過的人事。因為責任心，他哪有“自由自在”的愜意。“是下午，某個烏龍的警情/讓我這的皺褶生活/有了小小的**”。 身處“忙亂”之中，詩人洞察了生活的皺褶。對工作的熱愛，全在最后的正話反說的“毫無留戀”中了。

下雨了

雨聲，它總能使我
在忙碌中停下，放下進行的
事情，生活太匆匆，
是似有似無的被忽略的
最初的感動——
雨聲，從來就沒改變過
它從容的，雨的聲音
或許它知道
它一出現就會攝取我
無論何時何地，
記不清有多少年了
是雨的深刻，還是
一個人的荒謬？
雨再大些吧，再大的雨
也沖刷不了這命定的聽雨聲
這是暮春的雨
啊！又一季在交替
新的一輪故事正在上演
一年又一年了
雨聲久遠，石頭本有柔軟的心

     【安瀾讀詩】“在忙碌中停下”，對每個人都是重要的，我們可以讓“最初的感動”回到體內，享受生活賜予我們的痛苦、疲憊和思考。“雨的聲音”“ 一出現就會攝取我”，這里的“攝取”，一下子也“攝取”了讀者之心。透過雨聲，我仿佛也和詩人一起穿過茫茫的雨色，生活中的那些“似有似無的被忽略的”，一切又清晰起來。這“是雨的深刻，還是/一個人的荒謬？”正是詩人這個問號，引導我們對生活對命運的深思考:“又一季在交替/新的一輪故事正在上演”，不管結局怎樣，我們都應該懷有“柔軟的心”。這正是上面說的，一個詩人不可或缺的真情懷。

對面的房子

傻傻的站著，傻傻的我
看雨里的高樓
看它雨中和陽光下的樣子
這些固執的房子，矗立著
任流氓的風狠狠的
自以為是的鼓動風
鼓動電閃雷鳴，鼓動
這日益惡劣的天氣
諸多的事情，而房子不知
房子，它忠實于我們
忠實的讓我在這午間
在辦公樓上駐守著
我觀望，我看著你們
我要感謝房子，感謝它
這些年來，一直
陪我獨行天下，至今
也沒有頹廢，放棄的意思
我說的是溫馨的，庇護
我的樸素的房子
有情有義的小的居室，
我們相互愛惜的房子
……

    【安瀾讀詩】對城市建筑，我們并不陌生。詩人一開始呈現的，是大家常見的，“雨里的高樓”“矗立著”，但高樓的“固執”是詩人自個發現的，當然也是洞察出來的。高樓的“固執”給我們帶來了“日益惡劣的天氣”，因為其固執，又是短時間無法改變的。詩人的智慧就是，從“高樓”里看到了自己棲居的房子，安身立命之所。房子也是“固執”的，這種“固執”生出樸素的溫馨，這是“房子”不同于“高樓”的差異所在，值得“我們相互愛惜”，。這首詩前一部分的場景設置，可能是詩人在某個時間所見，但我更愿意看作是詩人的想象。有了這個載體，便有了更為開闊的詩意空間。詩人最后回到“房子”，不“頹廢，放棄”，給我們一把解惑的鑰匙。

吃蘋果

是從什么時候習慣了
用白牙簽
吃削好的蘋果
去年，或者更早吧
這是事實，我承認
中年以后
才知道要保養身體
常拿白牙簽
吃白白的蘋果，吃著
就會想到你
你總說吃面，餃子
好吃不過餃子。我說過
我是北方人，你記下了
我知道，你是隨我。
今夜，當我用白牙簽
吃白白的蘋果，就想起
想起你隨我吃美食
吃白面和餃子……

    【安瀾讀詩】吃蘋果，吃白面，吃餃子，極為普通的日常生活，在喬浩筆下，都可以入詩，而且彌漫暖意。沈天鴻老師說他“最突出的一個特征就是對自己本身的涉及”。確實如此，喬浩很多詩歌作品就是這樣把自己置于詩歌現場。“吃削好的蘋果”、“ 今夜，當我用白牙簽/吃白白的蘋果，就想起/想起你隨我吃美食/吃白面和餃子……”。這首詩意象簡約、語言簡練，詩人不加修飾，有節制的敘述。我為詩人和他愛人的相知相惜、相濡以沫深為感動。

平衡術

其實是稍有聲響，一開始
我就感覺到，那些人
靈魂深處固有的
屑小的東西，藏不住的怪念
不顧別人的反對
越來越多的堆積
構成冰涼的毒素，它總想
侵犯沸騰的熱血。未變的我
在從容，深刻的安寧中
持有沉默的魔力
準確的說，這些年我寂靜
如同夜空中的星星
在紛擾里練習著平衡術
像命定的礁石，從沒有過
一絲戰栗

    【安瀾讀詩】世界很瘋狂，是因為一些人“靈魂深處固有的/屑小的東西，藏不住的怪念”在作祟，最后成為“冰涼的毒素”。詩人把眼光投向暗處，“在紛擾里練習著平衡術”，拒絕一切有害事物的侵犯。面對當今現實生活，各種誘惑洶涌而來，保持定力是一個人的意志考量，也是正確對待人生的大智慧。“像命定的礁石，從沒有過/一絲戰栗”，在此不用再加解讀，我為詩人“在從容，深刻的安寧中/持有沉默的魔力”大加點贊。

       閱讀至此，我們不難發現，喬浩是很善于運用隱喻的。我們知道，隱喻是一種比喻，用一種事物暗喻另一種事物，很多時候能觸動讀者的心弦。 “某個烏龍的警情”，“ 新的一輪故事正在上演”，“ 任流氓的風狠狠的/自以為是的鼓動風”，“ 我寂靜/如同夜空中的星星”等等，這些隱喻讓詩歌文本更加具備一些內涵和深度。喬浩的情懷、洞察力、想象力在此也得到很好的體現。
      帶著詩人情懷去洞察所見的一切，是我閱讀的收獲。
      以此，與喬兄交流。雨夜也明亮。

                                                2019年6月19日  深夜有雨  于雪湖陋室

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