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這些詞，我就心疼


說起故鄉，說起家園
我突然想起
一些淡忘許久的詞語
它們像父親和兄弟一樣
曾經那么熟悉


犁鏵這個詞有鐵的硬度
像父親的脊梁
耬鈴多么樸素，在父親的手里
搖出良田萬頃
它們和鐮刀鋤頭這些用舊的詞語一起
在田野打造幸福家園

這些詞們，都與勞動有關
喂養過百家姓氏
在唐詩里流過汗，在宋詞里出過力
飽滿的五谷雜糧
人們吃得津津有味。卻把這些用舊的詞
淡出記憶

想起這些倍受冷落的詞，我的心
就疼


谷雨



左邊是谷，右邊是雨
谷和雨幸福組合
就生出一個農歷的節氣
這天下農事
最高境界
莫過于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谷雨那天，果真下了一場好雨
墑情恰到好處
父親備好谷種，搖響耬鈴，也搖響
布谷鳥的叫聲
我備好了文字和修辭
在一張白紙上，安瓜種豆

我們各得其所
都不負春風，不負這大好雨水


芒種


春天，我把自己種在地里
就長成一穗穗麥芒
到六月六
我的中年內心飽滿
用一顆顆麥粒，說出金黃的思想

土地上的故事
總是高于農諺，低于白云
雨水和汗水從不虛度年華
日夜灌漿于內心
夏風吹過，我的思想日臻飽滿漸至成熟
生活在拔節
愛情會開花結果，鄉愁
鋪滿人間煙火

從青澀長到金黃
我已步入中年
在芒種，所有的鐮刀都露出鋒芒
收割我成熟的部分
所有的耬鈴又一齊搖響
把希望重新種進地里

不一樣的疼痛
總是收獲不一樣的驚喜



蛙聲



這聲音是從老爹的心底喊出來的
是方言
又是鄉音。每喊一聲
老爹的皺紋，就會舒展幾分
一直喊到
老爹臉上的笑，像稻田里的稻谷
揚花吐穗

我也是被這種聲音喊出來的
一出生
呱呱的哭聲就和蛙聲混合在一起
喊出一縷縷炊煙
把小村的落日喊進了池塘里

現在
我在城里再也聽不到這親切的喊聲
就在白紙上
把這聲音寫出來
讀給我的兒子聽


六嬸



真的老了。就連雞鳴的聲音
也有了黃昏的味道
佝僂的小村，像拄著拐杖的六嬸
一天比一天低矮
荒草輕舉水袖，就能觸痛
滿頭霜雪和一臉塵埃

真的老了。六嬸的臉寫滿寞落
年輪留下深深的腳印
凌亂了歲月的穩重，拐杖的分量
戳疼了山路的小蠻腰
把一桶陽光和月亮，搖晃成
蒼老的咳嗽

她已記不清村邊的小河
冰封了多少回夢想，只知道
村里的人，一天比一天少了
坐月子落下的風濕，在六叔走的那年
找上了門，每到陰天
就與她橫刀相向，晝夜不休

她把朝陽當作膏藥，貼在
下陷的胸口，想醫治往事的塌方
心疼時，就到墳地走走
直到黃昏時的炊煙喊她的名字
才拍拍六叔的墳頭
提著夕陽點燃的孤寂
一步一顫走進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