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茂宏||新漢詩十九首

1、山頂一堆燙手的石頭終于把我盼來了

大暑，向南三千里
熱就一個字

站在家鄉的街頭時，半天
沒遇見一個熟人
心安理得是主場
站在異鄉的街頭了，遇見
或者遇不見熟人
小心翼翼是客場

正南正北正東正西的
十字路口守望了三十年
認定地球上的一切十字路口
怎么看都方向周正
因此時時找不到北
卻又改變不了定向

異鄉，正常人是水土不服
我不正常，是顏色不服
藍天藍過頭，白云白過頭
空氣清新得太不像話
太陽照射得心狠手辣

太陽熱吻新鮮的紅土山
游客罕至，偶然遇見緣分
我來爬了，四腳爬得膽戰心驚
汗流瞇著眼欣慰，且又爬得熱火朝天
山頂一堆燙手的石頭終于把我盼來了

2、一塊有溫度的石頭

山洪咆哮后的溪溝
涓涓細流在流
剛剛漫過腳踝的水
擦石而過，水在走
魚不走，暢游水中天

扇子不出借的季節，陽光
炙熱了一塊冰涼的石頭
三五成群的魚兒
圍吻一塊有溫度的石頭

有溫度的石頭觸動腳心
有靈魂的腳親近山水
親近間一陣風吹來，山風
涼爽，魚兒會心一笑

3、一棵葦子來了

花白，是半百年齡的顏色
額頭右上方一縷頭發全白
白得耐人尋味

一個熱得情深意濃的中午
馬踏湖的葦子來了
自從爺爺站成一棵葦子
之后所有站成的物象
都是抄襲

正劈葦子倒劈柳
湖區人的智慧
信口開湖后，大雨滂沱
飽吸著雨水，努力生長
長成一棵葦子，或者長成
馬踏湖的動物，植物
甚至水土，包括魯仲連的冰山

4、親人馬踏湖

在遠方，家的一水一土
清晰親切，猛然間
對家鄉有了準確的定性
馬踏湖是親人

六百多年前
循著親人的召喚
千里之外的先祖來了
來馬踏湖尋親
親人相認根連根血脈相連

一個猛子入湖，融湖一體
先祖植入淤泥
與白蓮藕一起生長
一起生長的還有蘆葦
蘆花飄，婀娜多姿
魚躍龍門賞蘆花

5、叫湖不是湖的馬踏湖是湖了

明洪武二載
攥著大槐樹種子的先祖輾轉千里
大湖之畔支起擋風遮雨的蘆葦屋
先祖與蘆葦，根連根

大槐樹堅強著孕育后代
子孫努力著生長，悠悠然

轟隆隆挖掘機挖掘蘆葦蕩
蘆葦根撕扯扯拽著水土
這方水土血流成湖

湖心瞭望塔
瞭望塔上瞭望炊煙
不見炊煙群雁亂飛

曾經泥濘的土地
已經踩不出足跡
曾經只見蘆葦少見人的蘆葦蕩
已然人來人往人聲鼎沸

6、馬踏湖醒了

喚醒馬踏湖
一種方式舟上擊水
一種方式岸上擊鼓
兩種方式一同出擊
馬踏湖醒了

擊水擊鼓水鳥驚起
祭湖的消息，傳給
馬踏湖每一個生靈
魚仙老人也來了

放生，一條魚一顆心
一顆心一個圓
湖畔落日同心圓
湖色湖光湖人和諧又美好

7、一個碼頭燒開了一湖水

沉寂久了，忘卻
了無痕跡，不知不覺
馬踏湖成了傳說

傳說，遙遠著眼前
燒水，開或者不開
與水有關，與火有關
與燒水的人有關
火大，水干，燒沒了壺底
也是一種不開

來吧，魚龍灣碼頭開了
一個碼頭燒開了一湖水

8、那年，家鄉湖的水臭了

污水，濁水，污濁的水
無處藏身的魚
選擇了死亡
我爺爺哭了

腥氣，臭氣，腥臭的氣
呼吸困難的蘆葦
黯然枯萎
我奶奶的心碎了

我，貌似多情
岸邊惆悵，突然竟失足
來不及呼救
靈魂瞬間骯臟

骯臟的靈魂念舊
三歲那年，被父親
拎著耳朵扔湖里
暢游家鄉湖，父親自信
湖區的孩子與湖共生

9、老土屋

老土屋
獨木橋
水上人家淚眼婆娑

退耕還濕
舊居割離
血脈傳承煎熬我

杜鵑啼血聲聲寞

10、千層底

千層底布鞋
厚實
姥娘的溫度溫暖著娘
踩著娘的心啊
蘆葦蕩里
我把自己站成了
一
棵
葦
子

11、藕熟了

濕地臘月
天氣晴朗
腳下的泥土堅硬
硬如馬踏湖的冰

干枯的藕桿
努力地撐出冰面
炫耀豐收

12、破冰踩藕

朔風起
蓮藕塘
葉黃干枯凋殘眼

豐收季
破冰踩藕

煎炒烹炸悶溜熬燉汆

13、一湖水浸潤鄉愁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
我十歲，那時候
肉，很香
水，很甜
人，很親
打破頭的一架很溫情

二零一七年八月
原住民聚居區
體味上世紀七十年代末的生活
肉，不是那個味
水，不是那個味
人，不是那么親
西鄰通宵吹拉彈唱不消停

胡同口一個跟頭摔明白
肉，記憶中很香
水，記憶中很甜
人，記憶中很親
雞叫狗吠月是故鄉明

14、烈士祠

一個名字一個不朽的靈魂
一個名字一個鮮活的生命

輕易說出口的謝謝，太輕
蹣跚著步出烈士祠，太沉
正前方深深地鞠躬
是悲涼虐心得驅使

烈士
饋贈我淚流滿面的權力

15、渴望一陣風吹來一片云

帶著滿滿的心來到黃河口
沒有人給我倒空
我沒有帶走一滴黃河水

熱火朝天的火，篝火
熱火朝天的熱，詩熱

這里曾經是一片海，滄海
這里現在是一方土，熱土

詩歌是我落入黃河口的
唯一借口

16、王小的驢依然鮮活

童聲響起的那一刻
豁然貫通參觀幼兒園的意義

家家戶戶外墻上的劇情
欣欣然滿大街紛飛

遙遠著就在眼前
執鞭趕驢演驢戲
王小的驢是后世的榮耀

17、明洪武二載先祖來了

我努力走出去的土地
埋著先祖的靈魂
血液在我身體里流淌

先祖融入大地
這片土地茁壯
六百四十九年
未走出去的先祖啊
我是留下來還是走

18、我的黃河水滄海橫流

黃河口的黃河水洶涌，不咆哮
入海前的黃河水，平緩得悲壯
唐賽兒沖鋒的映像，一直閃爍

我看到的黃河，是我的黃河
流動的黃河水，奔流，奔流
載著我的目光，入海

19、黃河口落日比泰山日出早一個晚上

噴薄而出，喚醒不裝睡的一切
萬物生長的依靠，不驕傲
火熱的心與往日一樣火熱

泰山日出升起得
是黃河口的落日
看啊
同心圓中間隔著一個晚上

（作者簡介：田茂宏，1968年出生，山東桓臺縣人，桓臺縣非物質文化遺產協會會長，桓臺縣漁洋商會副會長，桓臺縣詩歌協會主席，倡導“熱愛文字的人相互熱愛，抱團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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