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疊時間的向度，專注于對象的精寫

               ——淺談馮馮的詩《來處》

                       靜川

       我讀詩不愛描述詩人的涇渭，她是誰？我真的不一定熟悉。我只知道《來處》的作者，叫馮馮。《來處》的確是一首好詩，她能折疊語言的向度，專注于對象的精寫，情感真，核心對象抓的緊，寫的精，能把自己的情感滲透詩的骨縫。這幾年散寫的詩風挺流行的，我也喜歡散寫，散寫的特點是更傾向于開枝散葉的多層向度。向度多意蘊性和玄惑性都很好，如果把握好了展開和收縮的分寸，寫好了是很耐讀的。但往往無法針對同一對象充分描摹和挖掘其隱藏價值，尤其是思想情懷的價值，各個向度上的意象多是淺觸，內在線索和關聯性容易出現斷裂和阻塞，或不和諧等問題，真正能呈現出大意向的內部融通和立體美的很少，喬扮形式化的偽詩較多。

       而精寫還得偏向于傳統技法，其好處是線索性強，閱讀障礙相對少些，能集中筆力把一件事物往深廣細致處寫和帶進，在此過程中再附上詩意和思想情懷，在一條主線上平實遞進，有時真會濺玉迸珠，達到生動、形象、詩意，或更深的思想和情懷。但十分挑戰詩人對于事物，尤其是對一些很平凡而尖刻的事物在深廣度和精細度上的觀察力、挖掘力、提煉力、架構力，也很難真正寫好。寫詩真的需要意外的發現和靈性的捕捉和深刻的悟性，還要有逼真的思想情懷。“來處”就在我的面前，她是詩人馮馮對已故親人的心史。我感慨，是我知道來處不是詩人自己的，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來處，我沒發現，或沒思考過，或根本就沒在意自己的來處，這是我的遺憾，也不用糾結，因為馮馮她發現了來處——這個來處讓我感到震撼也很悲傷！一次遷墳的觸及，她把時間的勢；生死的勢，演化成為生命的一種向度。她在遷墳之前用悲涼的緬懷對已故的親人自語：“時間在你走后一直困厄不前。它記得/被陽光燙傷的那個早上。在你靈魂的/沉睡與遺忘之地/風從柞樹上/打落片片疼痛。死亡也變得陳舊/葉子腐爛于光陰。我的淚跌入了你的淚中”詩的一開頭就打動人心，時間困厄不前，那個早上好像很近，靈魂的沉睡與遺忘，風打落片片疼痛，死亡也變得陳舊，葉子腐爛于光陰，這些意象和物象又是很遠的事。這悲涼的回憶，讓我的淚跌入了你的淚中，這是來處的起筆，也是來處的勢。勢，沒有具體的東西，所以，人只能摸到物，摸不到時間，摸不到生死。唯有立體的勢，有維度，可以看到。但是時間和生死只有向度，只有勢，沒有形。有時間的向度，就有了昨天，今天，明天，有了現象。有生死的向度，就有生命，有食物，有愛，有精神。當人們說生死的時候，是指一個向度上的變化，而不是指物質結構的變化。這些變化不是結構能夠說清楚的，而是生死向度的故事。寫詩，還需要折疊時間的向度，遠近交融，去觸摸對象內在形態，挖掘更深的感悟和思考。實際上，每一種藝術形式的語言都在竭力擴充著自己的表現疆域，突破著它潛在的極限，詩歌的語言尤其如此。

      《來處》這首詩不僅疊加時間的向度，在詩歌幾乎完全開放的語境下，最大限度地突破著語法的圍限，以期通過無限可能的文字組合，準確地捕捉和呈現后續段落超越意義的靈感，而且，詩歌的文本還有較強的情感抑或悲涼和沉湎。“在被叫做故鄉的異鄉。你的墳冢將被挪動/我跪于你的跟前。跪于殘酷的重逢/母親拾起你。淚水下來，骨殖哭泣/像是咸澀的清洗。我不敢觸碰你/只能觸碰從骨殖上掉落的泥土。它們/散發著你肉質的氣息。悲痛被遷移”這一段的每一句，或是每一個字的訴諸，都是作者內心滴血的情懷。遷墳破土之后，她跪于殘酷的重逢，當母親拾起你，夫妻的情感打濕眼簾，這種隔世的相逢，骨殖哭泣；面對父親的遺骨，不是她因“害怕”不敢觸碰，她怕觸碰是一種疼痛，所以，只能觸碰從骨殖上掉落的泥土，它們散發著親人肉質的氣息。這首詩不僅僅是傳遞主體的目標，最重要是傳情，這種傳情語言的精寫，更加細化詩歌立體的維度。

       馮馮的《來處》是有深度的，她的來處是眼前一堆白骨的父親，父親的來處呢？我們的來處呢，先人的來處呢？或多年以后我們的去處呢？人世間的每一個生命，都曾經擁有他自己的故事，我曾經在大西北的戈壁灘上就輕輕叩敲過那些白骨發問：你，曾經擁有過愛情嗎？馮馮的這首詩，真的讓我滴下了眼淚“骨殖的梁支撐過年輕的家。它抱過我/在塵世里鮮活的走動。我一定也騎過它的脖頸/下面承重的是你的骨棒。那是我生的來處/給你一盞燭火吧。照亮污濁剝蝕的墓壁/留給我黑暗。讓我成為你，你重回你”面對父親的遺骨，童年的往事歷歷在目，它抱過我，在塵世里鮮活的走動。我一定也騎過它的脖頸，下面承重的是你的骨棒。還有留給我黑暗，讓我成為你，這種用生死交換的情感我深信不疑。人間的血脈之情，決不能含糊。這絕對是理性的語言，沒有喬扮的沖動。

       馮馮的這首詩寫的成熟穩健，真情感人，結尾也處理的非常理性“我多想抱緊你。抱緊我憶中的碎片/遺骸深埋進新土。人間成了大地的封面”一個真實的人間的小故事，結尾卻彰顯出詩人的大氣，遺骸深埋進新土，人間成了大地的封面。

     《來處》這首詩并不太長，卻是滿滿的內容和真情。我幾乎是全向度的觀察和閱讀。這首詩的全文沒有虛妄的前鋒意識和形式主義認知。我喜歡這首詩是它和別人不一樣的精妙筆法，結構嚴謹，植入新穎的比喻和對人生隔世重逢的理解和發現。

附詩：

來  處

時間在你走后一直困厄不前。它記得

被陽光燙傷的那個早上。在你靈魂的

沉睡與遺忘之地。風從柞樹上

打落片片疼痛。死亡也變得陳舊

葉子腐爛于光陰。我的淚跌入了你的淚中

在被叫做故鄉的異鄉。你的墳冢將被挪動

我跪于你的跟前。跪于殘酷的重逢

母親拾起你。淚水下來，骨殖哭泣

像是咸澀的清洗。我不敢觸碰你

只能觸碰從骨殖上掉落的泥土。它們

散發著你肉質的氣息。悲痛被遷移

骨殖的梁支撐過年輕的家。它抱過我

在塵世里鮮活的走動。我一定也騎過它的脖頸

下面承重的是你的骨棒。那是我生的來處

給你一盞燭火吧。照亮污濁剝蝕的墓壁

留給我黑暗。讓我成為你，你重回你

我多想抱緊你。抱緊我憶中的碎片

遺骸深埋進新土。人間成了大地的封面

沉重而又有痛感的好詩，深刻而又明晰的好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