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詩人：曉犁



曉犁，本名李軍山。祖籍安徽，現居新疆。八十年代起開始詩歌、散文及文學評論寫作，三百余首(篇)作品先后在《新疆鐵道報》、《新疆工人報》、《民族文匯》、《西部散文選刊》、《中國詩歌地理》、《蘭陵詩刊》、《詩選刊》、《綠洲》、《新疆文藝界》《哈密文學》及哈密人民廣播電臺等發表。進入九十年代后輟筆數年，2009起重又以詩文見諸報端。系中國鐵路作家協會理事、新疆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西部散文學會會員。


曉犁詩歌19首


01 大峽谷

伸出雙手擁抱你，觸感奇特
想法單一。唯有琢磨不定的是：
刀劈斧琢者的思維方式
偶顯零亂，對于
條理清晰的輪廓以及傳承
不得不再次確認風與沙
相伴的日子實在是太無辜
籠罩山巒的云有時很凄然，任其
喊叫的別名多么艱難
也不能獲得稍縱即逝的靈感
交給你

讓人生畏的是獨居峰頂的霜雪
在千年之戀的混沌中泅渡
久鎖的眉，不再舒展
掩埋世俗的火焰阻擋迷途的霧障
狂傲的魔劍拔生著生命的祈望
蒼鷹煽動著遒勁翅膀
馱起大地深邃悲壯
火、土、石祖先高貴的架構
為追求各自的輝煌
不惜避讓時光的刀鋒，在不屬于
任何可以遏制的沖動里
多種狀態向世人敞開
豐滿的胸，被關閉的黑暗
攜小雨撲面而來

等候在歲月與河流的拐彎處
眼前躺著那條又老又丑的路
坦然裸露瘦癯成一線天的根根肋骨
亦如忽然斷了的光，在彌留之際
舉起手中鋒利的斧子
一只鳥展開了飛翔的架勢
猶如天啟般的神諭
在一線生機的夢里，用心靈
尋找著屬于蒼生的快樂
乃至愛戀

繞山逃跑的溪流
每一滴都有不可言說的纏綿



02 木卡姆


不得不說
荒漠竭盡枯萎
塵沙臨近暴怒之時
驅趕寂寞的不再是野性

＂巴亞宛＂的駝鈴，略有遲疑
就會被太多傷感
揉進舞曲的音色里
誕下陪伴夜空的神鷹

或許是和年份有些巧合
雖分不出季節
卻擁有12種辨別酸甜方式
追趕夢的夢，橙色顯現


03 麥西熱甫


如果有冷風吹來，那＂卡爾勒克＂
必定是雪原上最燦爛的夜晚
盡管以沙為伴
盡管以雪為友

僅一夜花開，＂瑪依沙＂
就綻放出綠油油的莊稼
疲憊與厭倦，依然
是立在房檐上嘀嘀咕咕的鷯鴿

金黃麥穗撐破黎明時
樓蘭姑娘的笑魘點亮每個沙丘
炊煙捻開清澈小河
本該悠然的心跳，再次加速

果實累累一定會在秋天，我不想
因為甜蜜忘記曾經的酸澀
也不會在褪去艷裝之后
被巴合麥西熱甫的歡慶埋沒

只有肥碩的牛羊
彎曲的脖頸向刀鋒逼近
整個村莊的狂歡
露出最艷麗的笑容，醉人的那種



04 多浪河遲來的雪，也是窘迫的


雪從天空飄下時，多浪河
星月時針不再焦急等待
啟動的冬季正式被風雪裹挾
失去常態的溫度慢慢下滑
千淚泉，難以掩飾積聚內心的沖動
跳動在龜茲古樂的音符之上
仿佛似班超大軍的馬嘶
和著359旅的腳步
一同抽打荒原，多浪河滾動的浪涌
借機聆聽克孜爾佛洞悠遠經文

雪峰輝映，景幽深重
庫木吐拉以少有的通透
面對任何冊封
洞窟，不再嘆息
古道，不再漫長
金戈以及鐵馬
縱有萬千理由的說辭
也在古木掛滿霜花的時刻
眷顧雪絨堆砌的童話
河岸兩旁的高樓連同笙歌
有些是急不可耐的
有些是迂回盤旋的
僅有少之又少的零星雪片
在樓蘭情人望穿秋水的眼里
蝶戀成花殤時
這場雪或許還可救藥

至于雪，一條河流是有過錯的
至于河，喜歡雪的飛舞和窘迫


05 轉場的羊


如果羊群能感知秋天的憂傷
草原的視覺就會疲勞
絕對不是讓人心疼的那種
逆光和瘋跑的馬匹不謀而合
只在越發謹慎的詫異里
以從未滿溢的激情
剝蝕南來北往的記憶

不在乎暖風是否逃遠
留一些僅供拷貝的翅膀即可
或許還有牧羊馬的響鼻
一起參拜盤根錯節的枯根
最好是以風的姿容
那樣的結合會招來媚眼
還有冷意

其實，望眼欲穿的雪
總是百般阻撓輪替的節令
讓曠野不再安靜
漲滿冬窩子的任何一個音符
都會在趕場后的愉悅里
找出跑偏的曲調，那些
如蹄印般清晰帶有奶酪香味的
夜


06 夕陽


僅是云的緣故
無法可說
不會因為跨界的沖動
把本該英明優柔的黃昏
推進難以啟齒的深淵

無可厚非的是
這些披著彩霞容光的云圖
真的是不可逾越嗎?顯然
多余的揣測都很多余
至于那些凌亂了的思維，方式
凌亂是暫時的
如果構圖不堪重負怎么辦
如果色彩過于敏感又如何
過于絞盡腦汁

每當這個時候
其實是無比清醒的
至于色彩的絢麗還有幽靜
都會讓我想起那個叫石橋的詩人
真的比夕陽更有魅力


07 酷暑的下午，看心事重重的螞蟻


一群螞蟻的聚集是凌亂的
不屑于高溫，不屑于
蹲在旁邊窺視的我
雖沒有看到它的唇彩，卻利用
整個下午都在猜測它的心事
以至于忘記濕透的黃昏，調轉目光
怕它看到我的好奇

頭頂、肩扛的是大于承受的能力
如果讓我分析：來來往往的繁忙
毫無章法
生澀的勾肩搭背
大有抱團驅虜之嫌疑
至于蟻穴之外那些花花草草
有了異族的侵略
枯萎的日子即將來臨

偶爾，會有幾只迷路的螞蟻
雖在孤行，卻不孤獨
躲避那些不長眼睛的大腳便好
至于頑童的尿或者老天的淚
只能抹去多余的想法
如果陽光甚好、溫差適宜、濕度達標
長個翅膀遠行的機會，一定有

遠遠望去，那個長長的路還在
有風掠過的影子撐破荒野
粗糙的手輕輕觸摸
找不到半只螞蟻……


08 殼


“我即使被關在果殼中，仍自以為是無限空間之王。”(莎士比亞）——題記

一

剔除冬寒的蘊藉，融化的雪
奔流不息。以血脈噴張的攻擊性
打出梅雨季最柔軟的一拳
漏了的天無法彌補

如若每個夜晚都用來寫詩
愿縮在厚厚的殼里，聽
黎明慢慢走來的過程，那些
體內流亡般潛逃的句子
以獨自開放的孤僻
忍讓狹隘的思想無端雀躍

再學那蠕動的蟲子吐絲結繭
蜷縮成嬰兒姿勢。
那些陽光照射背后的事
不用遮蔽
許多理由都無法靜默
振翅和高飛均無關大雅

相信被流火燙傷的殼
有時會突然堅強
沒有先兆的那種
是不是假裝不得而知
自從有了舞蹈
對于蝶特別留戀

二

仿佛世間的事物都有可比性
比如絲，比如蟲
比如人和鳥
都會以錯覺感知冷暖
忽略的陰謀
被忽略

其實，對于坊間傳聞
我的理解大多是不被理解
能突破絲絲縷縷的纏繞，說什么
都是明智之舉
能否羈絆自由呼吸的天空
云朵與風
顯然是徒勞的
還有雨

若不是結界的突圍難以預料
我真的想學學普通的蟲子

三

絕非掩飾。在能見到光的縫隙里
我會成為失眠癥患者
用渾噩的日子，打發
秒針代表的過去。無論怎樣
透氣性較好的房屋
一定會有情節曲折的故事

看到抽穗的麥子
毫不客氣地說
這個刺破夜空的希望有些殘忍
至于麥粒撐破麥殼時的驚喜
我都是充滿感動的
無論怎樣，這樣的結局極其偉大

誤入山林的話，你會
用盡心機去挖掘寶藏般的竹筍
那種被層層厚殼包裹著的嫩
一把懷揣惡毒的鐮刀
無時不在覬覦她的光鮮
也絕非偶然的處女情結里

一定會有波詭云譎的躁動
或者云煙

四

任何一種巢穴都會與豐收有關
時光的誤差不為你詮釋什么
最多留些傷痕罷了
那些云集塵埃的狹窄巷道
一定藏有秘密

突然想起晾曬已久的心，那個
突破自我、走出蕃籬的肉體
以少有的謙卑避過風雨
只將踏碎步履的蹣跚越過山丘
看日出
看晚霞

隱約的雷鳴在遠處響起時
你少有的驚慌也在逃避
不是因為害怕，是

劈裂煞風的刀刃。心
無處安放


09 結痂的疤痕有點痛


看到神木園東倒西歪的樹，就會
想起老家墻根下曬太陽的爺爺
都用一種姿態回憶歲月

結疤的樹很蒼老
甚至連不堪一擊的撫摸
都要喘息很久

背駝的爺爺也很老
不必說那些皺紋
只是在我擁抱每個夜晚時
都有觸痛感

對于干枯的血絲，以及
結痂的迂腐
是自己多年以后的模樣
提前附體


10 籠子


每當負重的身體在晨曦行走
最先看到失去自由的鳥
禁酷鳥的籠子
總是拘謹的，所有的成就
無外乎是在步行街顯耀位置
高高懸掛。聽它的聲音
看它的跳躍。
對于來往穿梭的行人
很難想到退休多年的老者
坐在長椅上低聲說得什么

大加贊賞的是那些畫眉、鸚鵡
稍加疼愛就會說人話，說些
不讓青春逝去
不讓老人獨守
至于能否沖破這些籠子
不在沉默中沉默
就在孤獨中孤獨
默哀的只是鳥路和人道
如果不是心地善良
這些虧欠都是不會表達的
只能留給風
籠絡遙來晃去的腳印
待鳥辨認


11 埯瓜

如果天空被凍傷
我情愿
為你化開淤青
用四月不冷不熱的風即可
再用那
不慎綻放的苔花
溫暖著劃傷黎明的鞭梢
讓關心你的每個心跳
最先感知
埯下的種籽里
都有一個美好的明天
又沙又甜


12 布谷鳥

是不是好鳥與我無關
只有凄婉的哀鳴讓我動容
生出憐惜是一定的
最怕深夜
驚鴻一瞥的叫春

蘇醒的土地
還留有去年的體香
只是還多了些許期待
至于汗水
能否抽出金黃麥穗
是十分重要的
蟄伏一冬
也不過是奮起直飛


13 杜鵑花

素顏面對任何一個季節
都是過分的
哪怕用血色粉飾田野
再多的悲傷都會轉瞬即逝，留有
咯血的畫面
在春風展開的畫布上
多余的不再是節制
或許是一季英明

那些傾述的句子
在毫無章法的修辭里
沒有獲得
任何與榮譽有關的注解
花紅，葉綠
都和百折曲回的河塘
相擁而眠
多余的情節
為你鋪墊 ，不再有
繁文縟節的打攪


14 圈養


能否，能否把嫩草多吃些
留些枯黃就要轉場了，帶著那只
在圈外到處亂撞的土狗
還有少許茶、少許鹽
連同風干的秋季
至于事先穿在身上的翻毛皮襖
避免陌生涼夜的斜風，刺骨

最好是趕在夜路前穿行
不管是面向太陽還是背對夕陽，不會由于月影的誤讀做起噩夢
零星小雪無法阻擋碾碎的腳步
低著頭未來是模糊的，至于新的圈舍
柵欄的高度不得而知
有點擁擠是肯定的

自從離開山頭，會突然發現
圈養著的牛羊都很溫馴
目光呆滯、叫聲輕柔，唯有
值得慶幸的是：皮毛卻很光滑
企圖獨行的蹄或者掌
不再逾越擋風遮光的欄桿
僅以臥姿、睡姿、蹲姿、站姿
誘捕著逐漸淡忘的草的滋味

圈，如同道場
只聽見竊竊私語
卻無法判斷真實的想法
剩下的事物就交給材質吧
比如：竹竿、樹枝、鋼管，甚至
有著超前意識的PVC
透過遺漏的縫隙聽牧犬的狂吠

留在老圈的毛發如果要發芽
希望是東籬的野菊，最好
還能長出暗藏的牡丹來
那就看天空的墑情適合朗誦不
不出意外的話，這些圈
一定會長出青苔
還有螞蟻


15 坐車

平心而論，在任何一趟列車上
我都可以睡得香甜
是不是因為舒適不得而知
有可能與嘈雜聲及其顛簸的動感有關
至于有些夸張的閑談碎語，也在
催眠著、碾壓著、彼伏著
只有零星的呼嚕和睡姿不是很好
嘴角微微下挫的弧度，說明
后退的村子真的很孤獨


16 釣魚

用根針彎成半月
十里桃花的水面上，下個
用來惹事生非的蠱
把那些好吃懶做者
想象成游離于體外的魚
你一定會無比幸福，因為
成為局外者是不需要理由的

請允許我，在水滿的河里
釣一條用來度夏的魚
不在乎斤兩、種類
只要有點活蹦亂跳的快感，或者
那種掙扎后的無望即可
讓炎熱的夏天在燒烤中冷卻
最好是冰鎮的清爽
還有醉酒后的豪邁


17 山頂上，鷹隼掠過

冷風侵襲，浮動的云
與一只鷹相遇
從遼闊中抵近的目光
在迷失

簡短的喘息
以無法割舍的吞咽
撫摸山頂，草原
鷹隼般靠近
越發遙遠的家鄉

時常有槍聲傳來
時常有冷風吹過
時常還有，所剩無幾的
長了翅膀的山莊在飛翔


18 退步的草原

啤酒、烤肉爐、土炕
以及喝不完的剩茶剩湯
吃不完的苜蓿包子、酒菜盒子
都會因為草原突然發問而頓足
尤其是在：
黃羊與大尾巴羊混為一談的時候
這個夜晚很單調

難忘那些餓著肚皮鬧翻身的歲月
橫亙眼前的是草原
目標還是打造草原
看似矛盾重重
有畫蛇添足之嫌，后來
每一個保護條例的印章上
草原的草是綠色的

有了高樓，看到的天小了
有了汽車，匍匐草原的路近了
有了篝火，草原在步步退縮


19 土屋，我無法選擇

由于時間，索性
在每個能夢到路口的地方看著你
蒼老的容顏和遲暮的炊煙
看似神奇——
卻只有心靈能夠感應的溫度
也在暫時的恍惚間
體會到土屋囹圄般的束縛
至于沉沒土地深處的那粒種子
那粒和村子一起發芽成長的種子
以蓄積眼眶的濕潤，告慰
坍塌的立柱還有長草的墻頭
這結果，我只能面對

深陷胡同的風有些鈍
沒有割開春分
留在原地打轉的轆轤
以哭干的酸澀
招魂般等候
一批批回鄉祭奠的游子
零星小雨在飄灑
在來回穿梭的路口
不管看到或聽到什么
都會心悸
還有
土

假如沒有土屋，發霉的根
如何發芽?
我，痛苦不已

拜讀

拜讀老師佳作

滿滿詩意，拜讀學習

李書記忙里偷閑呀！詩作還是那么勞逍！詩情不減！

充滿哲思與人生體驗的一組好詩，學習佳作！

欣賞精彩，美為曉犁老師點贊

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