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一湖水俘虜了我》

   何壯遠   

秋是收獲季節，一朵花
剛剛綻放
寫詩的女子，撐著船
唱著輕快的歌

水草青青，升鐘湖邊長大的女子
我們在馬蹄蓮盛開的季節相遇
我看見蝴蝶在飛
滿湖都是美麗的詩句

我在你的眼眸里寫下我的名字
升鐘湖，柔波涌動
那個叫小雅的寫詩女子啊
你用一湖水，俘虜了我


《花園》


我有我的花園
需要一場雨水
我忽略陽光，忽略血液里每個
跳動的色澤
而我不能忽略的
是草木掩飾下，暗自滋生的風景

有心事加厚，成墻
阻擋了成刺的愿望
舊了的詞語，已
懷胎十月

你說你，抱著秋天取暖
我們的故事，已失去慣性

我是長在園里的苦楝樹啊
果子，在一杯白開水里
被歲月的火焰
煮沸


  《在越來越重的碰撞中流淌》

        

我剪下所有的回憶
在這個沒有星光的夜晚
城市的燈光已擺好布局
我在稀疏的光亮里
努力生長

有緯線穿過夜的厚重，從南到北
影子穿著黑色的衣裳
我必須還原輕松的樣子
我相信我的河流，由此及彼
在越來越重的碰撞中，流淌

習慣用沙礫填充有縫隙的句號
夢如云，風吹一次
就淺了幾分，而我還是仰著臉
讓雨在春夢里，一次一次
沖洗臉上的胭脂

還是有如霜的霧，在黑夜囈語
我以為是血
以為是我的天空中，沉默的
黑玫瑰


《我們都是等待回家的人》
        

身體里藏著清晨，也藏著黃昏
但不輕易說出來
還藏著優美的詞匯，沒有結局的篇章
無風
也不念出來

心思比春早一點
盛在暗井里
看光，穿過夜的縫隙
多么鋒利的刀
劃開情緣，劃開罪責

用一滴水喚醒自己
如期開放的花朵，在三月
使勁搖晃，吐出
雪白的顏色

我們都是等待回家的人
我和你的故事
剛剛結束，又剛剛開始



《我知道  我愛上了你》


我在千里之外，聽風
梔子花香飛越山頂
隨流云而來
沒有影子
只有一個名字在耳邊呢喃
我知道
我愛上了你

如果我能摸到那片云
我就把云里的光當酒飲下
你從此長成我心上的一根稻草
我的愛情詩
有了憂傷的開頭

只想你有一個美麗的停頓
像落葉
輕輕地蓋住我的睡眠
向南，向北
你的眸在哪里
我的江山就在哪里

如果阻隔我們的山有眼淚
那就
一滴裝你
一滴裝我
《我生活在棉花一般的夢里》

   

燈熄了
我看見無邊黑夜里
星星，一閃，一閃

猛然間，我聽見
神站在十字架上，說話

我沒有翅膀，不能飛翔
不能對神靈，許下承諾
不能讓愿望，潛入大海
而你，是我心里最陽光的顏色
我愿寂寞開花，不愿讓你憂傷

我活在棉花一般的夢里
不知道夜風，要對我講些什么

我有刀子，高高舉起
只斬命運，不斬情緣



《帶上你的樣子去還原春天》

今天，除了雨
除了眼角的一粒塵埃
除了掛在窗外的一滴淚
除了一縷微風，幾分書的氣息
除了一條伸向遠方的路
你不知道，我只剩下
想你的一片汪洋

今天，我要遠行
我聽見有遙遠的海水拍擊海岸的聲音
我知道有一棵孱弱的小草站在雨中
我不去，她不生長
我知道有雙南方的眼睛
掛在又彎又長的小巷

我要帶上心愛的琵琶
帶上天空的雨滴和清晨的露珠
帶上一壺自釀的酒水
帶上燈火和闌珊
帶上那年你在清風中的樣子
去還原春天

我看見風中有雙抖動的翅膀
向南，向南，向南
向著遼闊的海域
海邊那些藍色的秘密
你先別說
等我來了
你再悄悄地告訴我



《你來  我就脫胎換骨》
      

你來，就順著我寫下的文字而來
那黑色的線條，可以抵抗
路上的饑寒交迫
你會在途中遇到波濤澎湃的大海
那是我身體里的
你記著，千萬別回頭

途中你要快樂
愛到深處那種快樂
你風仆塵塵，會遇到很多設想的敵人
千萬要注意細節，保持分寸
你不要超越我文字的邊界
不要掉入我沒煅煉的深淵
不要把我吶喊的苦難鋪在荒涼的路上

我就一直等你吧
天空有想的云，冷的月
我的文字有憂傷的顏色
我害怕這個隆重多雨的季節
有莊嚴的美，沉積的暗
我的卑微被風舉著
憂郁被文字埋著
而你，要熱愛紅塵煙火
你來，我就脫胎換骨


《結尾署上別人的名字》


我聽見風的聲音
飛滿城市的夜晚
那一刻，我噙著淚

我想起曾經像鳥一樣飛過樹林
吻過白玉蘭一樣濕濕的純潔
想起城市縫隙中涌動的浪潮
被雨打濕又風干的芬芳
這樣的夜晚，是不是該在說愛中拖延情節
是不是該悲憫自己的影子和熱愛別人的哭泣

我需要時間和冷靜
需要拒絕荒謬的言辭和虛偽的忠誠
需要給滿潭的死水鋪上萬般柔情
需要在風起的時候，講些沒有結局的故事
然后，用盡最好的比喻，給自己寫信
結尾署上別人的名字


     《利器》

這個季節，所經過的事物
都是流水的形式
凸起的溫柔，失去了常態
身不由己地狂野
靜坐的平原找到了合適機會
突然哭，突然笑

有炸雷，摻和著高山大河的尖叫
這些黑色的描述，都有膚淺的學識
那些疼痛的部分，越洗越堅硬

當然，也有些平靜的水
傍著輝煌的燈火
沉迷于彎彎曲曲之中
也有些爛醉如泥的詛咒
舉著防身的利器，在劫難到達之前
閉上了嘴



《五月》

一扇門關住了光亮的日子
五月晃動著寂靜的鄉愁
有水滴答滴答敲打著窗外的雨棚
像一個人遠去的腳步

風穿過房子的縫隙擠進來
在骨髓里使勁地打磨
五月有五月的牛脾氣
想風就風，想雨就雨

五月我沒有寫詩
日子過得銹跡斑斑
五月的夜晚沒有月亮
父親，去了天堂

         

   《城》

一座城，一個人，一盞燈
一個聲音穿過我的太陽穴
愛，冰一樣冷

時間真快
像花骨朵，一開就謝了
萬物有序，都孤苦伶仃

一些不溫不火的愿望
被黑暗舉過頭頂
越陷越深的棋子
無法像蠟燭一樣點燃
無法淬煉成詩

   
      《妹妹》

我迷戀這座叫N的小城
迷戀小城靜謐的夜晚
白白的月光漫過樹林，多么潮濕
妹妹，你瘦小的影子
多像我生命塌陷區
一片憂郁的葉子

這樣的夜晚，不知綻放多少花朵
無雨，只有淚
坐在芬芳的位置
妹妹，你多像一朵盛開的罌粟
你開得越歡，我中毒越深

有夜鳥坐在枝頭
翅膀下是溫柔的天使
你依偎在我的臂彎里
我尚未拂去氈房里的灰塵
妹妹，你連綿不斷的柔軟
已漫山遍野

我把月亮和星星，還有你的呼吸
攬進懷里
你就成為我一生的愛人
妹妹，我的詩有多么深情
我就有多么愛你

《低于落雪的溫柔》

他在夢中扔出一塊石頭
要破壞這冬夜的冷酷
石頭發出尖銳的聲音
他沒有醒來，忽有陽光聚攏
像長在沉重里的，黑色漿果

他是一名失業的工仔
在自己的位置睡著
他習慣睡著，習慣
在幽暗里擺弄，生活的道具
他的河流
向來沒有風浪

有草，青黃的顏色
長在陰雨連綿的日子里
像工廠越來越多的贅肉
失業，是情理之中

有火焰，在沉寂里越燒越旺
掛著牌子的路燈，在夢里
露出慈祥的模樣

而他，永遠低于塵土
低于，落雪的溫柔


  《有我  你是幸福的》

     

不靠近夜晚，曾在夜晚愛過
曾在綿綿細雨里
交出所有溫馨的語言

我有我的房子
盛裝對你的思念
不靠近孤獨的燈光，浪漫的詩句
我捧起淺淺的潮冷，修飾
如煙的秋天

在花的蕊里嘗到了鹽的咸味
還有，你的體溫
你是湖邊行走的女子，攜一湖的藍
我醉在風里，醉在
你低頭含羞的淺笑里

萬物成熟，許多相思
化成蝴蝶的形狀
我有我的來意
我在你的眼淚里，裝下
幾生幾世的春天

有我，你是幸福的
我是你每個季節里的和風
也是，幸福的


《柳》


你一直站在岸邊

以樸素的心態吐出新綠

春心，在你潮濕的一呼一吸之間

關不住了



總有一些驕橫的詞匯，在八級風中張揚

自以為每一次挺拔，充滿哲學的氣味

而你，總習慣于柔軟地彎腰

低調表達，成為無垠春色中最明亮的角色

彎腰，是最勇敢的舉動



以柔美連接水的魂，山的骨

春風剪不斷的記憶在枝條展開翅膀

春天在你心里，春水在你眼眸里

你像一位撐著傘的姑娘

你喊一聲春天

就走進了我的心扉  

《你為深埋的自己守靈》
   

你的四肢飛了
只剩下軀體
此時天氣已涼
山坡上的樹掉下最后一片葉子

你缺鈣，一生軟若無骨
夢里昭示你的經幡
寫滿渴望的文字
去路渺遠
你為深埋的自己守靈

無悲，無喜
寒冷的天空并不完整
你無法稱出自己輕輕的重量
世界太小
你只認得墓碑上的名字

不哭，不笑
你一直滿足這空空蕩蕩的孤悲
逃脫身體的往事，凝成永恒的情節
你和墓里的人僅一步之遙
你和最后的夕陽一起
半醉半醒


    《自由》

     

云是自由的，可以隨意飄動
鳥是自由的，可以展翅飛翔
花是自由的，可以吐露芬芳
風是自由的，可以越過大海翻過高山

草是自由的，樹是自由的
水是自由的，山是自由的
我也是自由的

所不同的是，我的每一次自由
都有火焰，在碎裂的聲響里
生出


   《蟬》

     

一只秋蟬鳴叫著
天氣漸漸涼了
他想離去
他叫了整整一個夏天
沒找到愛情
也沒抵達，安靜的埡口

其實所有的喧囂
都是夸張的修辭
太多的饒舌，都是把寂寞
渲泄給陽光
他有青銅樣的顏色
利于在平靜時安睡
即便失意，也不留白

他的翅膀太軟
飛不過嚴厲的季節
千聲萬聲“熱啊”“熱啊”
是無休止的愿望和要求
他不知道，火熱的氣候
會讓他漸漸失去棱角


他的眼里
有高山，流水，樹木
有翻卷的白云，浪漫的鮮花
有扯不斷的筋絡
纏繞著堅硬的肋骨
他需要天高地闊的愛
在泥土里
        生長，殉情


《謊   言》

我枕著風雨睡覺
        夢很遠
那雙翅膀聽見了風雨的謊言
        夢沒醒
只有一塊石頭
在另一種光環里
不動聲色地敲


《我只是對秋天偷看了一眼》

春天來了，我還在寫著秋天
還在愛著，秋天那個人
我用手中的尖刀
把春天劃出一道傷口
我就躲進傷口里

我在春天，留一襲長發
輕輕蓋住
秋天愛情的塵埃
無論桃花開得多么鮮艷
都無法把秋天的故事
開到春天

春天不知是誰的領地
總不能對秋天的愛情造成傷害
春天，我只是在黑夜寫詩的人
對秋天
我只是偷看了一眼



《注   定》

在記憶里有一些詞語
像是有重量的眼睛
又像是夢里的燈盞
我記得曾經的相約
其實已想不出幸福的模樣

很多時候，幻想是一種春天
幻想里
我們背著一些不相干的雨滴前行
跨過一條河流
翻過一座高山
有一些相思
總是找不出保持距離的真相

有時候思念和回憶，是種多余的舉動
就像落葉，掉了才談花開的憂傷
實際上，一些虛有的東西流動
都是謊言的表達方式
有些事情，有些方向
你愛不愛他，努不努力
都已注定


《那一夜  她是我的愛人》

她輕輕地解開紅色衣衫
月亮正沉迷于樹林的柔情
此時，有兩片葉子悄然落下
我走向那片海
海邊濕潤的沙地
多么優美
我的愛人
我在你的花朵里
尋找我的眼睛

那樣的夜晚
我無法抵擋她的芳香
在一朵花的淚里
晚風以一種不可名狀的方式顫抖
那輕柔的白紗裙
像朵盛開的蓮花
每一瓣都有純潔的敏感
每一瓣都是我幸福的糧食

那一夜，她流著淚微笑
把每一次呼吸放在我的肩上
她說她是我的影子
要抱著我入睡
那一夜，她是我的愛人
我們沒有世俗的距離
那一夜，我在她的眼淚里寫下我的名字
我因為一朵花改變了方向
那一夜，那一抹紅
燃燒成我一生的心跳


《有一朵緋紅滴落》

黑夜掉下一滴淚
在霧霾里
低于塵埃
低于一個世界
有一抹水紅
在這一滴淚里
點燃自己

榆錢綠了的時候
是校園的西樓吧
有一朵緋紅滴落
悄無聲息
沒有星光的夜里
春花就這樣開了
開得像二月的百合

那一汪秋水沒有苦澀過
黑夜是最明亮的顏色
最后的風景
在穿膛而過的冷風里
燈滅了
兩個影子
合抱成落葉的形狀



《我是一塊有著隱喻的石頭》

  

你說你除了愛我，一無所有
你說你除了夢，除了詩
除了四月風中的一滴水
就剩為我灑下的一地憂傷
你說你愿意靠著我睡
愿意和我保持一樣的坐姿
你若愛我
請別把愛擺弄成敏感的形狀


我是一塊有著隱喻的石頭
海哭了，山哭了
天哭了，你哭了
我仍是一塊頑固的石頭
你若愛我
請飲盡淚水

我的愛情
早已嫁給規矩和律條
我仍保持石頭一樣的沉默
你若愛我
請用鐵錘錘我，鐵鑿鑿我
你若愛我
就請原諒我所有的狼狽
你若愛我
就請愛我所有的天空
你的愛若有山的重量
我會把愛放回原處

我也有藍天一樣干凈的瞳孔
安靜地被黑色禁錮
一些恰如其分的荒蕪，坐在我的身體上
你若愛我
請把我內心的風帶走



《一些剛開始的張望 在贊美里露出原形》

            

說不說愛無所謂了
愛與不愛無所謂了
夜晚，一些滑落的事物
把我引向憂郁
我有愛
被光明的事物包圍

我的房子像座廟宇
有人走進來
不停地念著阿彌陀佛
我想到了超度
超度后在世間豎一塊碑
刻上我一生都沒說出的文字

有風吹過來
周圍全是福爾馬林的氣味
腌制著我
腌制著我躲在暗處的影子

總有隱喻和眷顧
宿命里衰敗成血紅的顏色
剛剛開始的張望
在越來越重的贊美里
露出原形

對奢侈的指引
我已習慣放棄


  《所有結果的季節都帶著贊揚》
            

還沒到時候，天氣就過分寒冷
陰暗夜里，一枝花開了

我在一根煙里，獨坐
目光太重啊，還沒看清什么
心已亂了

其實我可以證明
柔軟的愛情，刀割的仇恨
都是流水的形式
所有美好的想象
除了算術，還是算術

有尖銳的情節，隱匿的夢
被有毒泥土禁錮
曾經的歌聲，起于煙雨之中

所有結果的季節都帶著贊揚
曾經滄海
沒有命名的愛恨
一個咫尺，一個天涯


《我是自己的囚徒》
   

昨夜說有暴雨要下
但一直沒有下下來
在悶熱的氣氛里，我把一些破碎的詞語
連接起來
然后把一些抽象的空白，涂上華麗的色彩
消失的時光是個死結
或喜或悲，無法解開

秋天蜇伏在我的身體里
我的獨白，停留在黑夜的背面
我承認：我的心里有瘋長的野草
茂盛成熾熱的陰影
夜握住柔軟，有花
跌落懸崖

走吧，我們還沒相愛
還沒找到發熱的觸點
我在黑夜里變臉，燃燒自身的火焰
這個雨沒落下的夜晚，只是個斷句
我是自己的囚徒，牢門
只有在這樣的夜晚打開


《任你擺布》


其實我并不擔心，夜晚
有多少幻覺產生
就像月亮落在樹梢上
加不加重心事

淚，嵌入黑白的籠罩之中
有一場大雨，在月亮墜
入地獄之后，要落

我不盼望親吻
你的刺，是玫瑰
在湖邊扯把水草送你
我就選擇
任你擺布



《逃離》


你的淚還未收起
便有風聲響起來

雨繞過山峰落下來
有人匆匆走入氈房
琴聲悠揚

你陷入一片黑色森林
期待，與流水相遇

流水漸行漸遠
你，從春天逃離

在秋天，你拾一片紅葉
不再，喊我的名字


《沒有情人能激發我的欲望》
         

我遺失了自己的鞭子
抽打他人，抽打自己的鞭子
我狂躁，憤怒，自閉，臆想
我即將成為一塊生銹的鐵
即將失去一股殘忍又溫柔的力量
即將把半世的苦難和憂傷
熔煅成黑洞里的暗礁
我祈禱寬恕，祈禱悲憫
圣母瑪利亞
我看見一條空空蕩蕩的路
開滿血色的罌粟花

有焚燒著的火流動
在茫茫黑夜燃燒一切的詛咒
燃燒我荒誕的信仰
燃燒我塌陷的身軀和沉默的瘋狂
黑夜像偌大的空瓶子
盛裝著肅穆的低賤和高尚
我即將把遺棄在黑夜殘喘的春色埋葬
即將把自己前世的冤魂埋葬
圣母瑪利亞
黑夜是面亮錚錚的鏡子
沒有情人能激發我的欲望


  《有火焰固執地撩撥我的蒼老》

            

我一直喊你圈圈，圈圈
因為圈是圓的
就像漂泊久了又回到原點
就像暗夜里慌不擇路的鳥
飛來飛去，軌跡總是圓的
天是圓的，地是圓的
我的敏感在遼闊的荒原奔跑
憂傷，也是圓的

你是我的戀人啊
有著神秘的命運和重量
在我滑翔的靈魂里
踉蹌而來，又踉蹌而去

都說愛有鋒芒的尖刺
我知道，疼痛不是檢驗的標準
愛你，已高過我血液里的任何一盞燈


走過荒涼，走過繁華
多情，彷徨
穿過一切狹窄的黑暗
趟過一切枯萎的河流
在恍惚的眼神中跌倒
爆裂的漩渦里受傷
我脫下背負半生的城市
愛你，義無反顧

想你的時候
向東的風灌醉了我
有火焰，固執地升起
撩撥我的蒼老
我是一塊沒有棱角的石頭
已經失去
所有的隱秘


        
  《秋之情話》
         

         一

一些明亮或不明亮的憂傷
從一雙翅膀緩緩落下
秋天揮手的樣子
是我深愛的

         二

整個秋天，我想用最給當的姿勢寫詩
一個感嘆號擊開體內的傷口
無所謂悲喜
悄然生長的
都是舊了的歲月

         三

秋風吹過我的河流，我的村莊
吹過遼遠蔚藍的記憶
太陽落下去，月亮升起來
我的天空
星星點點全是你的柔軟

         四

一株狗尾巴草在秋風里充滿生機
陽光不停地搖晃
她目光穿過一馬平川
看見遠處的丹景山
淚流滿面

         五

一氣呵成的故事
在秋天里反復招搖
如火的果實
是盛裝的新娘
偌大的秋天啊
白云掉在山里
我掉在思念里

         六

不急于在這個季節說出奔跑的意義
我只愿靜靜地守候一片芳草
陽光下的影子
用詩句排兵布陣
風多么高遠美妙
像我親愛的，長長嘆息

         七

有一種花總在這個季節開放
一朵，兩朵，三朵
開得像我親愛的敵人
我看見了天使的微笑
她說：懂不？愛
就要放下憂傷

         八

滿潭秋水漫過淡淡的青澀
有葉子在茂密的山崗瘋狂生長
像夕陽在天邊滋生的火焰
那個站在風口守候秋天的人
是不是被秋水
灌醉了

《秋之絮語》

    一

我不說話
一只蝴蝶停在那枚果子上
那滿樹的果子紅得快要炸裂
你說，春天播下的種子秋天就要收獲
我愛你，心是果子的顏色

     二

雨來了，秋天就來了
好像他們愛著，沒有分離過
而我，只想對你喊聲親愛的
我若喊，遍地的彩葉草
就開花了

     三

我站在芭蕉樹下寫著愛情詩
我的情意高過芭蕉樹，高過秋天
高過天空的一朵云
而你正是天空一朵潔白的云
我是水，我即將是你柔軟身體里的一部分

     四

天空藍得要命
藍得容不下一滴淚
你的秋水里也有滿潭綠色的藍
勝過世間萬千愛
故事還沒掀開最美的情節
你已是陽光下最美的風景

     五

因為有你，我愛著這個邂逅的秋天
愛著你從秋雨中拾回的憂傷
我不知道丹景山巔一朵云漂向哪里
也不知道沱江的水流向何方
桂花飄香時
我深深地愛上你

     六

秋天是個成熟的季節
我只愿在你的愛意中行走
我若回頭
你就遠了

   
《麻雀》


一只麻雀在花園草地上
掙扎著，掙扎著
后來累了，就靜靜地蜷縮在那里
微閉著眼，似乎不需要我施救
又似乎在等待，一場命運

現在的城市過分閃亮，陽光純白
所以麻雀很少
偶爾見幾只，也算是
稀有之物

那只麻雀開始慢慢地顫抖
時不時動下翅膀，仿佛每動一次
就能帶領世界
陷入黑暗

我突然想到，它多么像
曾走過我生命中的
某個男人


《八爾湖是春天最明亮的眼眸》
   

用自身的養分茁壯了自己
八爾湖，被青山擦得清澈又明亮
一場細雨，幾許微風，幾處桃紅柳綠
掩飾不住春天的情意
南部，一下子有了裝不下的遼闊美麗

一些來來往往的人
在這里看春天安靜如初
三月說
這里有大自然最柔情蜜意的落筆

天那么高，有水的性格
八爾湖映著山，映著天
映著凡塵三千的顏色
映著南部人包容天地萬物的胸襟

一座山表達了春天的情誼
一湖水穿越遼遠的時光
八爾湖，蕩漾著陽光下最美的色彩
一切蓬勃的生機
在這里自由地生長

八爾湖有八爾湖的骨骼
湖水像熱血在南部大地流淌
八爾湖是春天最明亮的眼眸
一滴喜淚
凝固成南部人堅硬的骨頭


《每一份粗礪下都有純粹的干凈》
——一個車間鋼筋工的話
      

我承認，我得和這些硬梆梆的物件小心說話
我的情，我的愛，我的疼痛與夢想
全澆鑄在他們突起的筋肋里
我給他們塑形，在身體的每個部位勾勒出性格的線條
每一寸肌膚鍍上堅強的顏色
就像，在復制我自己

我可以保持沉默
我必須學會他們的韌性
學會在泥土和石礫中更好地保持自己
偌大的車間，白色的寂靜
他們，是我最好的飾品

我從不給他們豎立標簽
哪怕他們已是最好的成品
我習慣看著他們傻笑
習慣流著汗品嘗他們身體上的苦味
習慣和構造他們的每個元素
來一場生死愛戀

我不想展示內心的執念
就像他們不愿在緘默中展示自己
每一份粗礪下都有純粹的干凈
他們越來越看清這個世界
要強大，需千錘百煉


《我熱衷于這些堅強的事物》
————一個鋼筋工的話


我和鋼筋是兄弟
我們每天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
鋼筋，把水泥石子塑造成挺拔的形象
我，把鋼筋淬煉成
有更堅強的生命

一日不煉生銹
鋼筋，在反復錘煉中方顯英雄本色
我，熱衷于這些堅強的事物
在反復摩擦中，熱愛
生活的溫度


任風在車間自由地搖擺
   ————致我工作車間的桁架設備



工字輪飛快地轉著
像賽跑，與空氣，與陽光
與漂泊著的浮塵

控制電腦是安靜的
發出的每一個指令，都是大手筆
鋼筋，飛快地穿梭于模具之間
像鳥在云上飛，魚在水里游

儲料架高聳，藏著深冬的顏色
站立的姿勢，是高原上凸起的山峰
一種不可預知的磁力，在安靜中
給挺起的脊梁烙上一種，鋼性的語言

它是一套新型的數控設備
我必須，精通電氣，水暖
還得粗知物理和化學

偶爾，我是外科醫生
熟悉解剖，解剖完
還得精心縫合

它有它的樂譜，樂譜里
花色萬里
我總在這樂譜里看見
通往巔峰的鐵路，看見
大海與長空連成了通途

那一刻，任風在車間自由地搖擺
我是快樂的


《獎狀》

同室病友老黃走了
我想寫首詩悼念他

結果
我卻在紙上畫了張獎狀
老黃是個石匠
一輩子鑿平了一座山
從沒獲過獎


《誰都愿長出華彩的羽毛》
      

你說，什么事物都擁有精采
比如天空的一朵云，大海的一滴水
挺拔的一棵樹，卑微的一根草
誰都是宇宙的驕傲
誰都是自己的囚徒
比如你，比如我

陽光燦爛
萬物都是茂盛的樣子
誰都能給自己找出修辭的部位
誰都無法給自己刨出暗藏的病癥
誰都愿長出華彩的羽毛
誰都不愿帶著飽滿的泡沫私奔

什么莊重的事物都有隱秘的詞匯
比如你，比如我


     
《黑夜正好開了個洞》
        

黑夜，我在夢里
夢里，有一枚針

無法計算黑夜的重量
一計算，黑暗從腦門涌入
如蛇

夢有夢的門，黑夜也會開花
不能責怪一扇窗的過失
夢一定要有收獲，黑夜一定想帶走什么

夢有縫隙，就像黑夜有光一樣
夢里有刀，有劍
有假奶粉，假藥，假疫苗，假證書，假獎牌
有歡笑，有哭泣
黑夜里的勾當多么美好
一切都是脆生生的

夢不需要理由，黑夜也是
有時夢比黑夜更黑
更混沌
夢能飛，飛時
黑夜正好開了個洞


《貧血之夜》
   

風，痙攣，陣痛
有圣火燃起又熄滅
山村的夜晚攪動著疼痛
晚禱的鐘聲，斷斷續續
一些柔軟又堅硬的黑暗堆積
萬能的上帝啊，這個貧血之夜
天堂空無一物
你不該用彎刀為父親割開一道門

左鄰右舍，來來往往
一個影子，兩個影子
每個影子都藏著一條堅硬的河流
有香燭點亮，在黑夜里尋找縫隙
父親的棺木擺在堂屋中央
風更緊
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
而父親的像，掛在墻上
傻傻地笑



《犁》


父親躺在病床上
黃昏的光緩慢落下，以蒼白的方式推開窗戶
像推開一扇沉重的門，又像推開
時間的斷層
一生企圖用犁犁開天空的人
卻給自己的身體犁出了裂痕

黑瘦的父親，每一塊裸露的骨頭
寫滿他一生的厚重
他不停地咳嗽
想把一生的感染吐出
液體一滴一滴注入他的血管
像要把他一生的疼痛消除，所流的汗水補足

父親一生干凈
干凈得沒有多余的事物
從小到大，我們兄弟幾個身體長勢良好
父親，倒在春天最光亮的時候

醫院白晃晃地寂靜，雪一樣冷
雨水即將降臨
最后夕陽的碎片落在父親臉上
他躬著腰，成犁的形狀



《每一寸白色都是明亮著的憂傷》
        

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每一寸白色都是明亮著的憂傷
都是傾瀉的暮色
裸露我身體里碎裂的聲音

我慣于用身體寫字
寫人字，寫鬼字
寫生字，寫死字
寫樂字，寫痛字
我站著寫，跪著寫
我用并不偉岸的身軀
背著長短不齊的誘惑
也背著在身體里過冬的悲哀

在醫院，我必須承擔
一切的陰影和腫瘤
一切沉沒在血液中的反動
我必須屏住呼吸，捂住口鼻
我怕病人間相互感染
就像怕生活中的相互感染一樣


《不和一些美好的事物過招》

           

在這個早來的春天
我不想和一些美好的事物過招
對于那些尖銳的熱情
我要打起精神遠離
我缺少熱愛他們的天分

這個季節
我得用最輕柔的語氣說話
我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
都得具有情調
我得去贊美需要贊美的人
去熱愛需要熱愛的人

這個季節
我必須保持有笑，必須保持有淚
必須束緊衣服，束緊皮肉
必要的時候
把臉描繪成春天的顏色

這個季節
需要在清冷中暢說溫暖
需要對萬物保持感恩的狀態
這個季節萬物都開始行動
做事前，一定要先觀察天色

這個季節
許多事物膨脹強大
我希望有風，希望有雨
希望有春風在我懷里打開綠色
或悲，或喜
或彷徨，或果敢
我都無話可說

《你是我夢里被風揚起的花枝》

我不拒絕風  不拒絕雨
不拒絕一切的美好
偷渡到我夢里來
這個夜晚
我已擺好最好的姿態
等待你到來

多年前我已是你的俘虜
你的一呼一吸
都是我幸福的開關
一顰一笑
都是我的春天
你是我的憂傷
是我夢里
被風揚起的花枝

今夜月光綻開無數的花瓣
請你連夜趕來
別讓我的眼淚在角落里發呆
這個冬夜
我找不到不想你的理由
寒冷
與我無關



《抱緊整個秋天的傷疤》

影子在房間不停地走動
窗外下著雨
秋天的果實熟了
黑夜里
誰來采摘

一盞燈忽明忽暗
黑夜深處
影子忽然有了唱歌的沖動
贊美不明亮的燈，傷心的雨
還有不知是苦是甜的果

風走在雨的前面
雨走在果的前面
影子在溫暖的房間里
有了冷冷的感覺

萬物都有過敏的傾向
影子把整個黑夜抱緊

抱緊
整個秋天的傷疤


《刀子》

有人叫我詩人
其實我更像外科醫生
解剖他人
也解剖自己

很多時候，我對著自己的心臟
一刀扎下去，看不見血

我已習慣別人把我的白天
涂抹上黑夜的顏色
我已習慣還沒閉上眼睛
就收到別人送來的悼詞

這世界
與其讓別人費心費力
不如
自己給自己的明天捅一刀子


《抓一把黑夜的黑》

我的世界安靜下來
安靜于黑夜的黑
與我面對面的
是從低處冒出來的風
我已習慣于陪著荒蕪說話
此時，卻緊閉著嘴唇

我特別相信
在一個無人的夜晚
恰遇一個無人的境地
給自己跪下來
磕三個響頭
磕出一滴淚來
就能抓一把黑夜的黑
來粉飾自己


《夢見自己化成一只黃色的蝴蝶》

                 

夢見一面鏡子
照出我秋天的模樣
憂郁是主要的顏色
像一株老去的紅楓
靜靜地守候秋的凋零

我夢見四周全是高山
我在爬山的路上大汗淋漓
像要把五十年沒爬上頂的山努力爬上去
偌大的高山
我是爬山路上的一只小小螞蟻

我夢我白發蒼蒼的時候又愛了一回
愛妻子兒子和女兒
我分明感到自己快要被一片葉子覆蓋
夕陽在我臉上一下一下的晃動
晃動著親人們焦慮的眼神

我終究夢見自己在路的盡頭
化成一只黃色的蝴蝶
飛來飛去
此時
天空很遼闊


《小城的夜晚下著雨》

              

這個向來干燥噪動的小城
夜晚下起了雨
雨抱著夜的孤獨
碎花般地掉落下來
那些從塌陷的村莊逃離來的小小石頭
在這冷冷的雨夜
無論擺出什么樣的姿勢
覺得都不合適

驚詫夜晚用白色作底
用黑色的幔遮掩驚恐的眼
這個小小的城市戴過太多的面具
目光
放在一個仰望的肩膀上

小城太小
風比雨大
也不知什么時候   什么樣的鑰匙
打開小城生冷的木門
太多太多膨脹的氣泡涌了進來
小城就有了用鰓呼吸的傾向
小小的石頭     那些小小的石頭
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嗅覺

小城
多年來都是千篇一律的腳印
多年來都是一張不變的面孔
風是凌厲的
雨是煽情的
當他們結伴而來
小城一下子失去了穩健
當花朵以炫耀的方式開放
燈光以主角的方式囂張
一條黑色的河流
悄然栽種在小城的經絡上
那些小小的石頭
企圖
試探一下這黑色的溫度

夜晚
這個干燥噪動的小城下著雨
下著微笑里的憂愁
小城不睡
那些小小的石頭
數著雨滴
也不睡



《狗》

門衛上那條叫悶墩的狗
說話了
他的話只有幾個人懂
更多的時候
他流著口水


《一只流浪的羊》

一只羊
在夢里死了
死得很簡單

死的時候
他坐在母親墳前
沒流一滴淚


《老   婆》

你坐在沙發上刺秀
一針一線全是風景
而你的風景
全在我的眼里



《他的影子碎裂成刀的形狀》

      

我不想告訴石頭
他只是塊石頭
一塊穿著灰色外衣
不會寫詩的石頭
一塊不知歸路
不會流淚的石頭
一塊偏向一邊生長
不知自己幾斤幾兩的石頭
陽光下
他的影子碎裂成刀的形狀
風來的時候，他把自己打成結
切開的空氣里
他是位低眉順眼的女子
不像我，為了愛這個世界
流浪遠方  


《李  大  嬸》


李大嬸每次從學校經過
我們都用石塊瓦片打她
“臭地主，臭地主”
我們一邊打，一邊罵
一邊吐著口水

地主究竟是什么
那時我們小
只知道生產隊經常開會斗地主
想必地主就是壞人

李大嬸老公肚里有點墨水
方圓幾十里他都算是個文化人
他經常把李大嬸往死里打
但他也是地主
不過生產隊開批斗會
他沒李大嬸受的罪多

后來李大嬸死了
一是生產隊開批斗會時
她被標兵們打得落下了病根
二是老公也經常打她
聽說眼睛都被打瞎了
因此患上了憂郁癥
她死的時候，瞎眼圓睜
沒流一滴淚

有一次放學
我們經過埋李大嬸的地方
看見她老公蹲在墳前哭
“婆娘啊，我不打你，死的是我”


《用詩歌為自己刻下墓文》
   

我身體里所有的光亮，被禁錮在框里
花一開，便面臨凋零
其實我的手已指向遠方
我不說，只因為我身體不是我身體
擁擠的時候，我習慣
看風景

我走在霧中，聽河水流動
那些低聲說話的人，像山風嗚咽
我聽見隱痛斷裂的聲音
多么清脆

我有我的手藝
卻不愿浪跡江湖
我躲在很深很深的巷子里
一遍一遍，塑造自己的原型


我用時間記錄自己
記錄一臉的優雅和一身的道德
我有肋骨，當碑
用詩歌為自己
刻下墓文




何壯遠，成都作家協會會員，四川省文藝促播傳進會會員(四川省記者文學藝術研究會)，《大渡河》雜志社副主編，《蜀本》雜志首屆簽約作家，《長江詩歌》報專欄作家。作品發表于《晚霞報》《企業家日報》《青海湖》《北疆文藝》《大渡河》《蜀本》等雜志及報刊，有多篇作品收錄于多種選集。曾多次在全國各類征文大賽中獲獎。以感恩的心感恩生活，以快樂的心快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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