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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雪地上的詩句（組詩）
馬啟代
神啊，雪融后的大地，到底該誰來主宰 ——摘自馬啟代《聆聽神的聲音》
《雪已經下了》
雪已經下了 那株月季往死里一紅 紅花燃燒成白花 風一起，漫天都是紙幡
《一個人聽雪》
這些雪花，都是天空的棄兒 它們，有著純凈的內心 掉到地面，便消亡了
現場，只有我一個人 我聽到了，它們的叫喊 它們，低低的哭泣
這些被風綁架的孩子 扭動著身軀，相互撕扯著 死死地，不肯落下
《我曾一把將雪攥哭》
雪是涼的，自己把自己凍成了六角形 雪的心是熱的，攥到手心開始發燙
雪的涼抵不過我的涼，雪的涼 與我的涼相遇，就會被凍出汗來
我曾將一把雪攥哭 我的嚎叫吞沒了它的哭聲 我用力把它攥成霰彈 那是我整個冬天，唯一可以使用的武器
我把它當做手雷，與整個寒冷對抗 一次又一次地拋出去……
后來，我的手心里總傳來隱吞的哭泣聲 伸開手，每一個紋路間都閃耀著波光
靠近看，都是呼痛的淚水……
《母親，兒的哭聲開在雪花里》
母親走時，漫天雪花盛開 我知道，那個季節 天空只能用這些雪花為你送行
母親，在你遠去的入口 許多紅花，白花都在雪花里開放 母親，兒的哭聲也開在雪花里
那些花，被鄉親的哭聲點燃 雪花也跟著燃燒 母親，墳地之上，有你慈祥的笑容
活人一律跪倒，為那個冬天奠別 地上沒有你留下的腳印 母親，您的腳印也已變成朵朵雪花
在我哭聲里開著，哭聲在雪花里活著
《母親死在大雪天》
那一場大雪 飄蕩在我的詩行里，年年將我誤傷
母親啊，這個冬天 時空相隔，兒只有兩河淚水給您取暖
我遼闊地思念著您 大雪小雪，大寒小寒 一季時光，似水流年，轉眼無影無蹤
您對兒的愛，天高地厚 兒已打掃好天空和大地，每一個祭日 都盼著您轉世或復活
然后，把它們恭敬地還給您
《一切美好的東西已經可以結晶》
——凝出多少黑，才成就一粒白。雪花啊，一身劍氣 生來就超越于一切喚作水的東西
世界已經濕透，節氣上已雪過了，看到夜色中的你 提著一盞一盞的星光，從容，熱烈
沒有雪不降祥瑞，雪飄一次，時光老去一層 沐風披雪的人，沉迷而冷峻
我已打點好一年的收成，顆粒歸倉，深藏下種糧 恨和痛再次剔除，心被寒冷喚醒
——初雪：一切美好的東西已經可以結晶 黑色，也許在這一粒粒白中死去
《一滴水，沒有穿衣服的水，如何變成了雪》
——一滴水，一絲不掛，它的前生是汽，帶著水的偏旁 御風而至，坐在霧里 霧一再集聚，云里藏滿了棉花
脫掉塵埃的那滴水，也脫掉了風衣，飲足了黑和白 穿越無數的今生和來世 雪也駕著灰色的云頭，冷靜，節制，達觀
——它已經習慣了不事張揚，眾多的水滴已經結晶 越低調越好，不向任何人示威 自由，就是在墜落的過程中完成重生
我看到了天空中無數飛翔的水滴，我的心也沒穿衣服
《因你，每一個筆劃里都飄著雪花》
——黑是害怕白的，只要你夠白，一粒火種 也活在暗夜里
雪是太陽派來的衛士，黑夜奈何不得 風偷偷來擦
因為冷，足夠硬的骨頭都泛著霜白
——黑啊，我的愛超越一張紙的重量 因你，每一個筆劃里都飄著雪花
《給凍傷的夕陽涂一點防凍霜，讓它早早地躺下》
——給凍傷的夕陽涂一點防凍霜，讓它早早地躺下
……給寒風加一點雪粒，讓它粗糲一些 世界和人心都需要打磨 趁著夜黑，讓它大膽地來吧 雪粒正在長大，長成花朵 你仔細聽聽雪花開放的聲音，多么美妙 給雪花添一點心香，白色的那種 讓它隨便開，只開成白色，素雅，高貴
——給孤獨的路人，或隱居者，圍著火爐的人 留幾顆星辰
那是天外的雪花，夏天也不融化，不逃避
《我是否雪花變的？我常常摸到自己冰雪的內心》
——雪花是什么顏色？它是藍色，天空的藍 是天空的膚色 因為旅途漫長，累白了
——雪花是什么顏色？它是黑色，黑夜的黑 是云朵的臉色 它是逃離出來的異類，有閃電的白
——它本來就是白的，知黑守白多么不易 為了白 一朵雪花，用盡了自己的前半生
我是否雪花變的？我常常摸到自己冰雪的內心
雪花，它的喘息是暖的……
《這樣的夜晚，雪圍著我，我圍著文字，心開始變紅》
——文字是變色的，由黑而藍，開始冒出嗤嗤的小火苗 那堆文字緊抱在一起，要為我升溫 這樣的夜晚，雪圍著我，我圍著文字，心開始變紅
——我寫上雪，寫上大風，寫上火爐，文字們滿眼含雪 它們的臉在火焰中跳舞 這樣的時刻，我要再寫上月亮、草原，還有駿馬
文字里風雪無限，我要在月光下馳騁，嘚嘚的馬蹄聲 帶著我的心跳遠走天涯 還有我的耳朵，今年冬天無數次被帶向遠方……
《我怕那至今沒有輪回的雪，一樣在陽光下腐爛》
——天堂里的雪已經冷藏了一個冬季
如果那里也有四季交替 我怕那至今沒有輪回的雪，一樣在陽光下腐爛
今天，借著晴天，我匆匆地記下你們 并在詞語的縫隙里收藏
人間在變暖，良知無處可去 順應時令的花草漫山遍野，正在妝點盛世
——雪啊，精魂，精魂！ 我所有蓬松肥大的意象都是為了，為你遮陰！
《每一仰望，我眼睛里就會雪花閃爍，那是雪山在向雪山致敬》
——那些愛上雪山的水，肯定是這個世界的隱者 能看到隱士的人，心中都有一片海
高山上的雪都是遠道來的水，都是求索者 它們共同的故鄉就是海洋
——我體內的雪山日漸長高，它神態安詳 一點一滴地向我的文字灌水
那些從雪山上跑下來的冰，哭著，跪著 不是想家，是對土地的牽掛
——隱者都有人的愛憎，另外多了天的胸懷 所以隱士都把頭顱放在高處
每一仰望，我眼睛里就會雪花閃爍 那是雪山在向雪山致敬
《天黑下來》
天黑下來。 我把心燈放低，為了讓我的身影帶著體溫，能一下子 摸到天空，拉住神仙的手
——此時，小雪具備含蓄之美。感恩節里 大地一片一片地白 凡是卑微的生物，我都謝過了
——坐在曠野里的泰山，披著雪色、夜色 頭頂靈光閃爍 如此龐然大物，在此，我也謝過
……風，碰傷了我的文字。 它們都是圣潔之物，不管別人開什么會，做什么決議 我不準備用它們發言
該謝的我都謝過了。 “為了撰寫那篇盛世的悼詞，我已沉默了三年” 今天，我再謝一次……
（馬啟代，詩人，詩評家，“為良心寫作”的倡導者，現任中國詩歌在線總編，“長河文叢”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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