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鞏本勇，筆名奔涌，70后詩人、作家，山東桓臺縣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山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淄博市作家協(xié)會主席團成員。山東工業(yè)職業(yè)學院客座教授，上海文藝網(wǎng)顧問。著有詩集《秋日紅蓮湖》《戲馬臺》《原色地》，散文集《祖墳》《馬踏湖觀止》，長篇小說《蒼生謠》《紅鐵門》，并主編《當代詩歌精品賞析》《風從南海來》等多種詩歌散文版本。部分詩作被翻譯成英文、俄文、希臘文等。2015年榮獲黎巴嫩“納吉·阿曼國際文學獎”，2016年榮獲首屆“王漁洋文學藝術獎”、首屆“長河文學獎“，2017年長篇小說《蒼生謠》榮獲淄博市文藝精品工程，2018年榮獲第三屆《山東詩人》優(yōu)秀詩人獎。

新漢詩19首

作者：鞏本勇

——《山東頻道·齊魯文苑》特約18

01.魯北平原（組詩）

月光

風把遍地的落葉吹動滾動

黃河在這里拐了一個彎

感受小徑斑駁，感受百鳥喧鳴

你喊一聲

這里的土地會濕潤起來

我側重故鄉(xiāng)屬于魯北平原

像抓不住的月光

燈影暗淡，忘了曾經(jīng)遇見誰

每走一步和我想象的

不一樣

書卷翻得破破爛爛了

簡化成一些碎片

記憶丟在風中，覆水難收

被魯北平原的月光照耀

墳墓是可以喚醒的

村莊

一塊泥巴為逝去的生命祈禱

也有野性的光，涂寫節(jié)季

一條小溪，沒了春水

哪來游鴨。灶臺上開出的花

長成鄉(xiāng)村人的困惑

它聽見夕陽翻動的呼喊聲

在我眼里，隱者一去無蹤

村莊矮了，蜷縮進湖水深處

一處茅草屋。把自己種在蘆葦蕩

依水長勢。那個湖

是我的飾物。那個村莊

在月光里蕩漾。遠處有一個人走著

時間之間，田野是開放的，自由的

說不出是使命還是悲憫

卻結束在失落中

池塘

頹廢的荷桿兀自水中

大灣是生長的池塘

幾只小鳥飛走了，誰也不知去了哪里

喜歡過我的人不會聊起過去的感情

水浮蓮像神坐在上面

它能接觸到月亮

水托著月色

托著托著白了

人不能和水爭道

河流

我不止一次濕了鞋子

做一只鳥，做一條魚

去觸摸河流曾經(jīng)的熱鬧

仿佛它的起源，流淌在身體里

從河床裸露的瓦片看

泥土躲藏在水底

溫暖一些日子的日出和日落

水邊的愛情越來越少了

從一片盛開的野菊花開始

夕陽劃落樹影中

每到開閘的季節(jié)

河流找到了一個意義上的汪洋

雨韻

魯北平原，泥做的骨肉

女子卸妝

風將雨切割成鋒利的模樣

玩世不恭的孩子，說來就來

在水凼里甩了跟頭

可以大呼小叫

剝離的墻壁，雀鳥偶偶私語

作為助燃之劑，雨是一種天籟

一朵野花溺死在自己的香氣里

這是一場心心相印的天浴

02.戀物者

一網(wǎng)的魚散落空中，很難停留太久

在云彩沒有眼淚的哭泣里

向大海吶喊，猶如醍醐灌頂

在心臟的航空港內沖刀

裊裊水汽，拂袖低眉

于是有了很多必要的東西

比如瓷器，比如戲子，比如一疊書簽

世界失去了驚異

紫砂壺里的茶垢斑斑駁駁

一日一日地倒著

有時真想遠離愛情

落葉飄零，這是秋天對春天的欺騙

年年重復，盡管我是守衛(wèi)者

03.置身

一條小溪，緩慢推進

生出錯覺，分不清是暗還是光

溪水是水做的女人

又是一年八月

各種蟲子不停地叫著，互相打殺

那些所謂假象

有利修為。有人走心你卻緊閉心門

勾眉畫角，去換一身傷痕

在暮色里溫良慈悲

聽溪水的流動聲

葦蕩接近了風的嘴唇

即便是野花野草也有它的骨

04.秋天假象

望著湖水，我仍然喜悅

水使人成為君子

曾經(jīng)被雜七雜八虛假的事傷過

不是為了清暉，剪影，過去的灘聲暮色

我經(jīng)營著衰落的頭發(fā)

就這樣讓皺紋殘酷地尋找歸宿

她的氣息串起了一片飄零的落葉

無遮無攔

把丑陋看成河床一樣的榮譽

湖水接納所有的雨水

你不幸站在最動人的風景

不斷有身影消失

不斷有面孔降臨

花草萎謝了

豐收只是秋天的假象

我必須趕在莊稼豐收之前，確定

回與不回……

05.虛構的高鐵

我和它的物理距離如此之近

男女老少，一視同仁

哪能逃得了它設置的圍城

完成夢的長度

如果把身體放置在即將復蘇的春上

此后便生覬覦之心

你用唇，輕輕地堵上我的唇

且讓我虛構一輛奔跑的高鐵甚至說它是一個巨大的龜殼

車上幾乎沒有什么聲音

這是對我一次旅途的真實描述

06.小鎮(zhèn)素描

我們設計一個小鎮(zhèn)，這將是一群人

在沉重的歲月，看壓折的脊梁

方磚把井砌得很深，名字很犀利

在軀體上一扣一扣堅固，有月亮的反光

地的高處天的低處，也許是一對戀人

也許是兩個老人，在一個時間內彼此曝光

人與獸對峙著，用另一種饑餓觸摸

撿拾麥穂的人，他竟然跟著太陽走開了

云從樹頂涌出，有一場透雨

四周靜得可怕，讓你打扮成一株修竹

07.濕地，拍醒鄉(xiāng)愁

生在一個村莊，我們

是莊稼的產(chǎn)兒

濕地，不再以訛傳訛

一只溫柔的手，一一

拍醒鄉(xiāng)愁

村婦的長發(fā)，讓男人有了驚異

對于故鄉(xiāng)的老少爺們

只是補充我的飯量

赤裸裸的夜話，放牧成

坡地的孤寂

你是誰，少海是誰

冰山是誰。我分不清

是故鄉(xiāng)融進我，還是我融進故鄉(xiāng)

再握一次手，我們

從此不會想家

北鄉(xiāng)南鄉(xiāng)，洼里一溜邊河崖

一處蓬亂的山峰，已被

畫家看好

馬踏湖，麻大湖

是讓您記住鄉(xiāng)愁的地方

08.老宅子

有時候，我會心疼一段風景，包括老宅子

像經(jīng)過城里的一小塊菜地的籬笆，村里的大片草垛

以及海景房邊的灘涂。或許，某一時刻

我們也會成為別人身邊的障礙物

明月從老宅子里走出來，裝飾著胡同周圍

被蛛網(wǎng)纏縛，讓蛙鳴、雞叫聲沉寂下來

大佛背后，枯枝脫掉厚厚的棉衣

倔強地長出一枝枝新葉，重拾遺忘的心

老宅子就是老宅子，里面的樹茂盛了又凋零

人來了又去。挽留時間的每一份記憶

09.老樹

老樹已經(jīng)很老了，皮膚皸裂

將笑容高高懸掛

與漸行漸遠的故鄉(xiāng)

融為一體

它就要渾身發(fā)霉了

老鼠常常在它的腳趾間絮窩

偶爾也會有烏鴉停在枝頭

告訴它黑暗的一面

生命的密碼開始變異

老樹彎下腰

剩余的語言裝進體內

像是被挖了心口

痛，說不出來

10.父親的草屋

父親活著的時候，在鄉(xiāng)間尋了一塊空地

用泥土筑墻，用蘆葦桿當窗，破木板當門

告訴村莊的人們，他修建了一處草屋

草屋厚厚的腳掌，有河流哺乳

跑動的山巒，容納了藍藍的天，潔白的云

這個村莊里的寂靜，慢慢已成衰老的身體

哪個是伙伴，哪個是祖輩，已無法分辨

而所謂的村莊，已將盛產(chǎn)的小麥、稻子

和掛在頭頂上彎彎的的月亮、明亮的星光拋棄

像滿山的石頭，枯井的井繩，秋后的螞蚱

我不忍心把莊稼踩在腳下，茍且偷生

11.對一個鎮(zhèn)子的抒情

被時間不貞的事物打垮。魯中平原地，有人來游覽，

有人為了一個夙愿來照張像。

燈的形態(tài)。湖泊，祠寺，未開通的高鐵，

我最好是畫面的一角坐成一塊石頭。

如你近視的鏡架拭了又拭，夜和愛靜悄悄，

接著蛙聲，接著蟲聲，接著我的夢從無聲變成了有聲，

野性子。云朵的背后一定是另一種雪景。

接著背影。河水一晃，就晃痛了月亮，

一個沒有月光的鎮(zhèn)子，幾乎沒有真正的夜晚。

12.濕地，一只蝴蝶的絕唱

濕地。鏡子般地盤

馬群站在自己的影子上

習慣了赤裸的疼痛，蘆葦蒼涼了我

杜鵑。鹡鸰。鳥巢

沙雕。鹽雕。銀亮的天色

林中散放的牛羊，擠進水底的云朵

時間在這一刻停止

草葉上一只蝶，把雙翅倒背

——與腳下，另一個自己

對視

13.家鄉(xiāng)的物事是貨源

春天，風吹動著水面

一個人去他平日生活以外的地方

有冷雨，和遠處的夕陽一同飄落下來

網(wǎng)攔不住螃蟹橫著爬行

水鳥，魚，水生植物，它們提交了第一個電影劇本

聽聽拍攝場地這些土氣的名字：

西閘，灣頭，華溝，荊家洼，魚龍灣……

我的籍貫是一個盲點

大腦是編排錯亂的儲存器

一條條河流，一座座橋并不懂得你熱愛的一切

我的皮膚還原成土地的顏色

家鄉(xiāng)的物事是貨源

我自己留一部分，另一部分賣出去

14.野草這樣簡樸的生活

野草開始缺骨少肉
冰凌散落，雪花紛飛之后，冷風繼續(xù)吹動
讓汗毛孔都生出根須

這個位置，我想在白天做黑夜的事
謊稱前進的月亮
初戀時接近女人就這樣

一場雨水過后
牛羊添膘壯肥
我總是沒心沒肺的笑

聽湖水講古老的故事
只見野草抬高了頭顱，一點點將溫暖蔓延
一副要與天相接的樣子

15.日頭

燈光行走，我扮成鬼
這就是利用昏暗的好處
星星從不迷路
把日頭說成自己的嘆息
這是它的運動基因，我早已把耳朵豎在外面了

年齡大了，歲月小了
并且丟掉舊相識，把丑陋打扮的光澤
哲人漫步，智者徘徊
比想象中來的突然，我開始模仿啞巴的手勢說話

16.春眠

你站成一堵墻，是肉體也有草木的成分

鳥飛，繞過藍天下的炊煙

我使用水做文章，經(jīng)過八個鎮(zhèn)子和她的三百多個村子

用一條不長不短的街道牽著，再高一點

就在云彩里了。不去睡和睡不著是兩回事

桃花，再也按捺不住地開了

如果是一幅水墨畫，我會在春天里拜望一座古寺廟

變成隨叫隨到的女傭，一場春眠

17.四月，在一場花事里

四月的箋上

每一只螞蟻，每一只鳥

開始逃生，開始屬于自己

黑色甲殼蟲趴在桃花上面

閉上眼睛，一朵花開的聲音

你的秀發(fā)在墨池中泅渡

月色，一點一滴穿過整個身體

我在小鎮(zhèn)上生活

一樹一樹的槐花綻放到了極致

下過雨的油菜花黃燦燦

風箏高飛，櫻桃已微微泛紅

你碰了我，你就得娶我

在一場花事里

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

18.在紅蓮湖走神

我成了一棵樹，隨意發(fā)呆走神

走進沙灘，與柔情，懷舊，低調這些詞語在一起

這個無法驗測年代的人工湖

或單個，或一對，或一群的陌生人

走向不同的方向

雨后初霽，逼得我窒息

很久沒有這樣走路了

我必須麻木

伴著月色收工

這樣的步行狀態(tài)，還只是小時候有過

區(qū)別腳印的深與淺

這個小城很小，街上車子也少

行人更少

有人擦肩而過，我的愛像月夜，深不見底

19.塵世

風吹原野，河流的上游多為高原，但他一直醒著

滋潤了萬物，雨露不得不耗費生命

局部挺好看，外形卻如同一截明亮劍尖

乃至后來，我不知不覺喜歡上了登山

引誘我的道具，莊稼一樣綠著，又莊稼一樣黃著

內心和視覺，這態(tài)度也叫距離

田園和土坡把太陽摁倒月亮的對立面

這里或者那里，只要有愛便會種下春暖花開

呼吸向上，相遇只是一張冷漠的臉龐

雙眼慢慢溢出一絲絲慵懶

月光所偷來的寒冷冰凍了存放的流年

我習慣折騰，但身體和靈魂必須跟隨父母和整個家族

還是躺在草地上曬曬太陽，與植物，與蛇共眠

如一群在陽光下手持長矛大刀的螞蟻

注：本期稿源來自《齊魯文苑》

主編微信:wxfgzxfxm

統(tǒng)一郵箱：qlwy166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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