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牧野 于 2018-11-24 16:26 編輯
陸萍詩歌賞析 詩/陸 萍 文/陳勝輝
你在閃爍什么
你躍動在湛藍的思想大草原 挑逗我披著紅綢的靈感 一陣旋飛的風動里 你牽著我靈魂后院中的烈馬 翩然而至
這是我驕傲的全部 在世界上盡情展露 所有偶然回首的人 將無一例外地 被一種詩的性感征服
你還閃爍什么呢 ——選自陸萍詩集《生活過成詩》文匯出版社.2017
詩評:被詩的性感征服
讀此詩,憑字面表達,讀者就能感受到詩人原始狂野的創作爆發力。電腦屏幕的初始設置是藍色。上面光標顯示為一截豎線、一只手掌或其他形狀。鼠標點到那,光標停留,但仍顧自閃爍。當詩人與其對視時,它似有挑逗的意味:“你在閃爍什么”?詩情由此觸發。 光標“躍動在湛藍的思想大草原”,藍色,除了符合客觀實情外,還寓意思想界面寬闊浩茫,碧如蔚藍的天空、大海等。詩人正處于創作激情中,腦海里思緒奔騰,鍵盤上噼啪有聲。光標閃處,一行行文字仿佛有生命與靈性,在藍色的土地上傾情而生。 整首詩修辭精湛,意境深遠,描繪沉醉其中的快意:思想,是湛藍的大草原;靈感,是披掛紅綢巾的騎士;靈魂后院,指內心深處不為人知,或不輕易言說的私人化的庭園;烈馬,則是指掙脫了日常羈絆,兀自暴發的思想能量。 性感,一般指能對異性產生誘惑力,引起欲望沖動的感覺。性感這一概念,還包括一種極具個性的氣質、智慧和魅力。此詩在此,用詞表意,勾魂攝魄,坦蕩淋漓。一個忽閃的光標,像是紛繁的思緒火苗,激越詩人的靈性:那巾綢飄逸的靈感之神,駕馭著思想的駿馬,或站立,或癲狂嘯叫,撒蹄狂奔——作者與洶涌而來的如有神助的詩行,難道不正是追求者和被追求者?“這是我驕傲的全部/在世界上盡情展露”一個雙方都渴求的神往境地,不可或免地來臨。創作佳境的審美魅力,可至于此。 高品質的文學意蘊,確如性感尤物,無論靜態動態,莫不坦誠,裸露本質,跨越了俗塵中的兩性之別陰陽之界,升華為一種信仰一種宗教了。 “被一種詩的性感征服”句,語驚四座!一種在本質上共通的快意,讓人盡性,頓覺文字已抵達神性殿堂。換句話說,“登頂”之后,復歸初始。尾句的詰問呼應首句:“你還閃爍什么呢”?輕快的調侃里,自信與豪壯之氣充盈其間。
所有的面具都被酒夜消融
注定的目的地 必然而至的風景 簡直無法想象的節目 毫無防備地上演了 所有的面具,都被酒夜消融 消融,消融扔進了垃圾箱 只可惜你,你還是要拾起來 拍拍干凈再用 又僵又硬的外殼,原很沉重 窒息熱血與沖動 冠冕堂皇地繁衍著苦痛 呵,只一回頭的功夫 半世紀的城墻轟然倒塌 廢墟上你窺見天日 還你成一個渺小而真實的自我
詩評:詩無定法
詩與酒的關聯,古今中外,舉不勝舉,不提也罷。世間涉酒之詩,窺作者意,皆在遠彼而非近此者,故酒之于詩,猶若暴雨前之嘯風、之揚塵、之涌浪、之墨云覆壓欲摧山……酒,實乃嚓的一聲火柴棒,引燃詩人內心之震顫點罷了。 開篇“目的地、風景、節目、上演”這幾個關鍵詞前面,分別用了“注定、必至、無法想象、毫無防備”的定性語,隱含了一種欲說還休的低谷狀態。誰沒有經歷過某種沉溺的時光呢?因此,這既是作者的“個性”,也是大眾的“共性”的生命體驗。 斯時斯人獨憔悴,“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曹操),平素里偽裝出來的種種做派都是面具,都因了酒精的作用而消融,但醉總會醒的,日子還得煎熬下去,只好撿起想廢而不能棄的面具“拍拍干凈再用”,一回頭的工夫,城墻傾倒……既是隱喻酒后吐真言時,某種牢固觀念的坍塌,又是人世的無奈與蒼涼。 此作先抑后揚,在生命的廢墟上仍可以“窺見天日”,看清了渺小而真實的自我;須知“認識自己”是人類古老而永恒的哲學命題,洞悉你靈魂深處真正在乎和追求的是什么,盡了心力一步步接近它,無論結局,則此生庶幾無愧。 當然讀者還可另做解讀,“你”即是你,并非作者自況,這么一來,此詩立馬如川劇之變臉,呈現另一番趣味:宴席上,可以是同事、新朋舊友,又抑或是權重位高的人物……總之是,戴面具的言、行、貌下面,掩蓋著變異的,或者扭曲的靈魂。凡此種種,別人向來難窺一二,幾杯酒下肚,光鮮的城堡被摧毀成廢墟。 故寫詩無定法,賞詩亦然矣,我從詩人陸萍不同時期的作品中,常常于某詩,品讀出不同指向。作者的初衷與寄托,你理解了,固然欣慰,但作品有延伸的意蘊,你體悟到其他方面,作為閱讀者,便有了雙重或多重的欣喜。
思想忽然銳利無比
思想忽然銳利無比 一個彈跳,蹦起來 俯沖著總想下去叼將 既使破了皮碎了殼 哪怕是出了血,也不再放開 分明看到了什么,在記憶內核 塵封太久,有碎片散落在外 一段往事的線頭,一只夢中的提籃 一截斷鏈,一堆銹埃 忽閃閃在深夜的漆黑中浮現 它們是自己把自己從深里刨將出來 出來與我對視。一瞬,卻無言 忽然想說很多很多的話 很多很多的話,都與娘親有關 ——選自詩集《生活過成詩》P90 文匯出版社.2017
詩評:前臺觀戲后臺學招
典型的即興才能。頭腦里忽閃一些念想,記錄下來,即是一首詩。寫作之人都知道,此種狀態可遇不可求,是令人羨慕的。一直往下讀,節奏緊密、連貫,卻又如種種碎散的物件堆積。一首詩即將讀完,那些“自己把自己從深里刨將出來”的是什么?還是沒明白,直到最后一句“娘親”一詞的出現,整體性結構完成。 多少詩人寫了幾年后難以為繼,因此,我對能夠持續寫作數十年,變化中更具語言張力的作者致敬。我最初讀的是其博客中的初稿,后面還有兩節八九行。曾想,該處理一些長短過于懸殊的句子,再將后面的濃縮成三四行;未料看她最后定稿,句子作些微調與分行,后兩節直接“咔嚓”,全篇立即清爽了許多! 即興之作,就是順手涂鴉嗎?若你能目見詩人一氣寫完的情景和所耗費的短暫時間,它固然是的;但此詩又很講究章法,看整體,它是因果倒敘;看細節,它不斷埋伏筆,層次疊加;它還有留白的,避諱的沒說盡。讀完它,你明白詩人是突然想娘親了,但這還是不夠的。至少還要讀出兩個部分:其一,回看前面“記憶塵封太久”,知道詩人母女早已是云泥之別,畢竟不能“俯沖下去叼將”,一連串的思想碎片也不再散亂;其二,詩人為何“突然想說很多很多”與娘親有關的話,發生了什么事?為啥最終又一字不說?或者說了,只對娘親一人說,沒必要寫出來……因此,這首詩內核異常飽滿,信息量頗大。 你還能看到文本的韻嗎?它當然存在,只不過每節不同,且異常隱蔽,因其內在的節奏你根本不去關注了。對比高手的定稿與草稿,正如前臺觀武生表演是欣賞,后院窺其練功則能偷學幾招絕技。 曾在其博文中看到作者和弟妹們在其母親墓前留影,想來老太太一生的平凡中必有過人之處,不然呢?女兒是詩人,兒子是畫家或書法、篆刻高手,這陸家姐弟,還真是“詩書畫不分家”了。
評家介紹:
陳勝輝,廣西壯族,60后男士,筆名老陳等。有評論、詩、散文等發表。著有《老陳文集》、評論專集《陸萍詩歌賞析》、詩集《老傷》等。寫詩作文,純屬靈魂愛好,馬齒徒增,只是想多讀、多寫。如此而已。
詩人介紹:
陸萍,亞洲詩歌中心成員、中國作協會員、上海視覺藝術學院兼職教授。著有詩集《生活過成詩》、《玫瑰兀自綻放》、《陸萍短詩選》、《細雨打濕的花傘》、《有只鳥飛過天空》《寂寞紅豆》、《夢鄉的小站》等七本,散文集《靈感沒有地址》、散文詩集《往事里開出一朵花》及紀實文學集《走近女死囚》、《一個政法女記者的手記》、《獄墻內外》等二十余本。作品被收入語文教材、被改編成話劇在上海蘭心大戲院公演。曾應邀赴印度、日本、韓國等出席亞洲詩會,獲“亞洲詩壇明星”稱號。作品被譯成多國文字并獲國內外多次大獎。 (《陸萍詩歌賞析》一書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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