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字，刷書，或者刷墨

         　　　　　　　　　　　　　　　　　       ――參無字話頭系列書畫作品以及組詩   詩文/林個個

  “我是一個粉刷匠，粉刷本領強。我要把那新房子，刷得更漂亮……”這首波蘭兒歌家喻戶曉。刷刷刷，不要粉飾，只是用心刷，小鼻梁上有小天使飛翔吧！今天我也來刷刷，刷刷存在感。不，還是先來讓“刷”字們各自找一個伴侶：刷牙、刷鞋、刷雨衣……真是劬勞，“刷”字們有福了。何止如此，小伴侶還會刷卡、刷單、刷屏、刷臉呢！

  書法史上有無藝高膽大的粉刷匠呢？有，米芾便是。《海岳名言》記載，宋徽宗問本朝書法高手技藝如何，米芾答道：“蔡京不得筆，蔡卞得筆而乏逸韻，蔡襄勒字，沈遼排字，黃庭堅描字，蘇軾畫字。”宋徽宗又問：“那你呢？”米芾說：“臣書刷字。” 好家伙，好個粉刷匠，夠雄赳赳氣昂昂的，一把刷子就迅疾地把諸多名家掃到墻角旮旯。有人說，米芾寫字時令筆毫平鋪，所以運筆時有了“萬毫齊發”的效果。不恰當。看看他的書作，用扁平的筆端，能寫得如此血肉豐滿？此時的米芾，雖然我稱他為粉刷匠，卻與書寫工具無關，只在于他的意氣之颯爽，書寫之痛快。沙沙沙，風過留痕了。

  那么，另外還有粉刷匠嗎？有，金農也算一個，更確切地說，是一個油漆匠。在他的筆下，筆畫破圓為方，甚至帶有一絲扁平，又因為墨色烏黑凝重，猶如漆帚刷成，我們稱他的字為“漆書”。可以想象，金農書寫時才是令筆毫平鋪的。我有疑問，既然是粉刷匠，又是油漆匠，為什么非要拘泥于難以把控的毛筆，而不去用刷子刷寫呢？大概，藝術家是堅決地拒絕匠氣，一如拒絕口口聲聲地說“我要我要”之俗。所以，米芾喜刷刷，金農也喜刷刷，然而都不敢和毛刷稱兄道弟。哦，我似乎懂了一點點他們肚子里的九曲十八彎了。

  時光騎車來到當代了，我巧遇車后座的朱光潛。他的話優美如拋物線：“凡是藝術家都須有一半是詩人，一半是匠人。他要有詩人的妙悟，要有匠人的手腕，只有匠人的手腕而沒有詩人的妙悟，固不能有創作；只有詩人的妙悟而沒有匠人的手腕，即創作亦難盡善盡美。妙悟來自性靈，手腕則可得于模仿。匠人雖比詩人身分低，但亦絕不可少。”或許，就是在十八彎中的這一彎閃了腰，米芾和金農才不敢手執毛刷并高聲呼喊――向粉刷匠和油漆匠致敬！

  這么說來，我也是一個粉刷匠了？也算是，不過我原來只是半個字匠，半個詩客。這些日子，我喜遇幾把毛刷，本來只是抱著試寫的想法，沒有想到一發不可收拾。刷刷刷，我把墻壁搬到宣紙上，再加上橫涂豎抹，一座座墨房子探出竹筍的尖頂。毛刷毛刷感謝你。于是，我寫了一首短尾巴詩以表心跡：“杜尚呼了一聲小名，小便池就流出了泉。我買來毛刷，小小的，又剪了劉海，要它和我一起刷刷墨。我呼它的全名――心泉渡扇。”但是感謝歸感謝，也不能為它護短，不然冤枉米芾與金農。刷，可以大刀闊斧般地刷刷，卻不能繡花。漢字排隊著急，毛刷小寵物的秀色也不能一一分配下去。這個字餓了，我刷寫不出面條；那個字好酒，我只能給娃哈哈。為了給小寵物壯膽，我還是要請幾把大小不一的毛筆幫幫忙。

  你幫我，我幫你，我們一起刷刷刷，只是頭疼除了刷小房子，另外還要怎么刷。對，今天我是來刷存在感的。米芾精明，他知道只能刷字，金農也有先見之明，所以他們坐穩書法史的交椅。毋庸置疑，我是怎么也擠不進去的。至于繪畫史，呵呵，呵呵。如此說來，存在感如何刷得？是的，就在風的罅隙，刷出一張張的黑白，不管書，不問畫，總之是藝術。既然這樣，也就不僅刷字，同時也刷畫了，而刷書的語感與刷字接近，那就美其名曰：刷墨。哈哈，突然想起可愛的張懷瓘，他遞給我一顆麥芽糖，“深識書者，唯觀神采，不見字形。”更有高蹈的哲人予我一詞――大象無形。形！形！字形！我想起之前寫的小詩《影系列之一》：“影離開了形，要在日光下獨行。別了，經年的匍匐在地。無形之影，即使不立不舞不語，不知寄身何處。”形隱了，墨成影。其實“刷墨”來自楊萬里。“遠嶺惹云秋里雪，淡天刷墨曉來陰。”天色刷上烏云的濃墨，誰執毛刷？問問神明吧！

  看了天色與墨色，刷墨、刷字和刷書牽起一串“書”：吼書、盲書、射書、亂書、天書、爪書……書痕縱橫如河汊，只是河床多已皸裂。我的刷墨呢？是否步他人之后塵？不懂。先拉過一塊遮羞布擋住他人視線。說“布”，不如說“簾”。也來讓“簾”字們各自找一個伴侶：珠簾、杏簾、筠簾、暖簾、水簾……最有詩意的還是宮亭湖的“雨棟風簾”。撩開風簾，可否看見心靈最深處的一紙紙小墨簾？

  沒錯，那是我刷的簾，有的飛白如瀑布，有的墨塊如火成巖。一紙一簾。一二三，總共二十一簾，簾上題寫“參無字話頭系列”。比如，“話頭擁堵，而口語詩，估計也要關閉柴門了。哎呀，只好書空咄咄，刷刷落款了。”比如，“除了人為的修剪，找不到一朵四方形的花朵。造物主、慈佛，請問為何？問問造方塊字的始祖倉頡。”如此，于無處拾得有，其中有二十一片詩，或可一讀。如果方便，也可用腳踹踹墨塊，踹碎了，文明一些些，請用紙包好了再扔進果皮箱。

參無字話頭之一：

如果你望見了瀑布

那是大山不想再長大

穿著童衣垂著袖子

太小了，風兒

請拐進去

好為他撐大一些些

參無字話頭之二：

杜尚呼了一聲小名

小便池就流出了泉

我買來毛刷

小小的

又剪了劉海

要它和我一起刷墨

我呼它的全名

――心泉渡扇

參無字話頭之三：

層林盡染

而秋聲被誰刷亮

我披著墨色

你是暖心的

傾

     倒

參無字話頭之四：

               

如果風撒網未歸

如果幡，你

不跳眼皮舞

那么仁者

動與不動

有黑燈瞎火

亮起

參無字話頭之五：

大風獵獵

吹淡了濃重

凝固的旗幟

――是牙刷

是，最后

與你有益

需要刷刷

參無字話頭之六：

一些演出的長衫

往晾衣架上一掛開來

后退一看

那就是齊刷刷

的

懸

崖

參無字話頭之七：

續刷續寫

你說

乏禪味

只有三片羽毛

拄著一根拐杖

飛

參無字話頭之八：

一只飛蛾

投奔黑燈瞎火

它活了

有火光就有死

于你而言

活才是僥幸

那個世界沒有燈火

只是我不去

參無字話頭之九：

男子漢頂天立地

烏云是黑發

只是禪者不需

請植入我的

頭頂空地

無字話頭之十：

用沉香，用沒藥

用心刷上一遍

再裹上神往與心經

這樣的我可否復活

參無字話頭之十一：

頂戴水做的冠冕

我是，我戴不起荊棘

主，王，佛祖

其實你們無需

我也身懷明珠

給，我的

策馬詩句

參無字話頭之十二：

話頭擁堵了

而口語詩

估計也要關閉柴門了

哎哎，只好書空咄咄

刷刷落款了

參無字話頭之十三：

參參參

夜魔斬

你數一二三

我搓六根繩

參無字話頭之十四：

三界火宅

雙手合十

又舉十架

海螺嘀嘀響

是進是退

誰拿主意

參無字話頭之十五：

探望殘春

花瓣的病歷飄落一地

盛夏射的箭

鋒利如一語中的

說似一物即不中

我們和春閉嘴說

參無字話頭之十六：

你搖旗吶喊

我參一二三

行行行，不行

倒影倒栽進湖泊里

         

參無字話頭之十七：

你是天子

王者的榮耀密密麻麻

翻爬進正史的鐵壁

而你是人子

是落在麥地里

死而復活的種子

子，執子之手，詩

丑，子丑寅卯，飾

參無字話頭之十八：

除了人為修剪的灌木

找不到一朵四方形的花朵

造物主，慈佛，為何

問問造方塊字的始祖倉頡

參無字話頭之十九：

個個參

一二三

只是三皺成叁

叁斜臥成參

三參叁可是三胞胎

不懂，參

順便問問

黑胡子的蒼狗白云

參無字話頭之二十：

袈裟砌磚墻

蜘蛛在墻內織絲網

今晚

雨絲網我

一絲絲一絲絲

分不清哪一絲

是最深切的三合一

參無字話頭之二十一：

參參參

123還是123

一二三才是一二三

數字與漢字發生口執

問問問號？

不錯！

charlie814 發表于 2019-11-28 19:32
不錯！

謝謝雅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