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歲的懺悔錄》

      想起一生后悔的事
      梅花就落滿南山
             （張棗遺詩）

（一）

66年夏天  窗外
突然口號震天

又有人
**站在板橙上
腳下燃燒著
字畫與書籍的火焰

我用報紙疊一頂高帽
剛要拿著它出門
被母親一把奪去
撕的稀爛

如果沒有母親阻攔
這頂紙帽
會成為我一生
后悔焦點

（二）

去鄉下的火車上
車廂叫賣燒雞
我嘴饞
跟母親說想吃
只見她摸了摸口袋
又攤了攤手

悔不該呵，不懂事的我
讓囊中羞澀的母親
一一為難

（三）

鄉下住久了
一種寂寞
讓我突然想回城
回到海邊

于是就哭
動情的哭
哭得母親也濕了雙眼

她看著大哭的我
又著著
白發蒼蒼的姥娘
左右為難

現在想起來
這是我
最不該原諒的眼淚
盡管當時年小
不知道
母親是多么留戀她的母親
也不知道一一
“男兒有淚不輕彈"

（四）

老師家訪時
說了我一些缺點

母親有些坐不住
愛面子的她
臉上出現難堪

我恨自己
為什么不爭的榮譽
讓好強的母親
為兒子驕傲一番

（五）

街上
一個大孩兒
欺負一個小孩兒

我沒有沖上去
路見不平
卻沒“拔刀相助”

從小愛梁山好漢
關鍵時刻
卻只是一場空談


（六）

賣冰糕時
一次有人找錯了錢

把伍分鋼镚
當成了貮分
我卻沒有追上去歸還

那一刻
并不為自己害羞
不懂“發財有道”
只知道
賣冰糕，掙錢

（八）

曾經有兩次
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
但是并沒有
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邊

而是
交給了一家糖果店

（九）

上小學時
不該給一個漂亮女生
悄悄送毛主席像章

后來才知道
她一直珍藏著
至到自己出嫁前

多情莫于我
惹下單相思
而且
直今末向她道歉

（十一）

對于命運多舛的母親
我后悔
當初沒一柄神醫大刀
把折磨她至死的病魔
剁碎，砍爛

只是她肝疼得哭
我也跟著哭
直到她流著淚水
離開人間

后來我寫一部挽歌
《母親的黑頭發》
在墳頭與紙錢一起焚燒
這是我與母親的對話
一首首浸淚的詩
讓天也聽
讓地也看

（十二）

****的日子
有一枝射向我的毒箭

雖然對母親隱瞞
還是被她知道了

那支箭
不僅射向我
又直接射向母親心尖

后悔當時沒有好好保密
當她知道
有支箭射向自己兒子
會比射向她自己
更狠  更毒   更慘

（十三）

當年母親
從貧困鄉下
到貪困城市
嫁給有兩個孩子的父親

只有母親知道
經歷了多少風霜雨雪
肩頭重
心頭更重

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后來我知道
母親一生
命運只給她一點點幸福
剩下的
全是苦難

*《詩經  凱風》

（十四）

対不起父親
一生都對不起父親
因為
我從沒真正愛過他

他離世時
我不在他身邊
“子欲養而親不待”
但是沒有他
我怎么會降臨人間

生，末能盡孝
死，不在身邊
不孝之子 如今
只能用古訓彌補

慎終追遠
慎終追遠

（十五）

還有
對不起胞兄
他孝順而善良

那年
千里迢迢到北京看我
因一句
關于娘的話
我憤怒的打掉
他的飯碗

這是我年輕時
最后悔
最不能饒恕的一件事

大哥是個大好人
想起這事兒
我的心
就會突然墜入懺悔深淵


（十七)

是的一一
一生莫做后悔事
一旦失足
今生難彌補
后世難償還

即便是一一
“梅花落遍了南山”

2019-3-10青島頤景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