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淑清 從生下開眼到七歲睜大眼睛,顏霓就一直在想,一直捋順不明白爺爺家“龜”字為什么用石頭貼,這些小石頭不光顏霓熟悉,河西小圓的老爸也熟悉。是家門口從大山滾下山水石,千年汩汩河水清澈見底,流砂石,鵝卵石躲在河床真打亮,也是春天萬物復蘇第一個出面的東西。一塊跟生活完全不搭邊的東西,完全感覺不到它的天真,因為在它身上存大自然的幻影,它現出的天真還不如一個玻璃球值錢。 顏霓躲在下屋旮旯,偷偷地觀察小石子的光速,一個看不出什么,當它們聚成一個“龜”字,陽光下就顯現那個“龜”字會動,五彩之靈性,偏若火燒云引到家門口,嚇得顏霓大叫:“老媽您的大柴灶火又竄出來了吧,怎么跑到下屋想干嘛。”。老媽一笑:“干嘛不干嘛,你總愛瞎琢磨,那些小石頭是擺字用的,那是你爺爺手心里的小東西,你總鼓弄它,就不怕爺爺的魂在里面跑出來嚇著你。”顏霓的手嘩啦一聲,一把石子落地,爺爺的背影仿佛就立在大土墻,元神出竅一幅石頭畫中。顏霓還是被驚嚇了?手一抖把土墻一個紅布簾子解開,里面是爺爺自畫像,仔細一看多處都是用河溝石卵鑲嵌,在日月星光返照中,我們都是人世間磨石人,大自然燙目燎凡塵的作者。 顏霓知道爺爺手里的石子是爺爺最愛,白天掄鎬把,磨鋤把,晚上摸石頭,愛用石頭下象棋,黑石頭是煤石精,白石頭是滑石晶,用鐵戳子刻出樣子再一點點磨成棋子。自家的門對子用石子拼湊倒是得天獨厚,開眼光總說:“寓于深藏。” 顏霓也受爺爺的熏陶,愛撿一些漂亮石子拿回家,擺在窗臺,擺在窗外石階第一平臺,問老媽:“我們家總有怎么一大堆亂石子干什么?能賣錢還是能寫字。”把老爸過年貼在我家門口的紅對子,篡改下來擺成石對子,不讓人碰亂。“石擺家風福見男童商鼎盛 ;針行補句 文心女子繡新春。” 顏霓老媽眉開眼笑自然幫忙維護,粘在石墻大門兩旁,倒惹來左鄰右舍閑言,女子無才才是德,顏霓只是一笑了之:哎呀,嫉妒也得找好一點理由。 夏風熱鬧起來,倒是山里孩子最開心,最有零食吃,山虹剪一串串山葡萄,夕陽將大大小小山櫻桃,山蒺藜爬上山頭,吃得滿嘴流紅湯,猛抬頭一塊山壁光禿禿,隱隱約約有密密麻麻的斑點,仔細看豎排字《歲時記》幾個楷書字還可辮認。刻的深刻,下文就有些模模糊糊,只有斑斑點點,那時太小認識的字也不多,從老爸唐詩小人書自學那些,字體沒有什么楷書,草書,篆體,根本就不能認識巖刻的精華之處,只剩兩千年前殘文時隱時現了。顏霓還真叫真過,把老爸領來考正,老爸距離那歲月也太太遠,遙不可及間也是懵懵懂懂,無奈之中倒像那些“龜背圖”一樣,曾經也探索過讓老爺爺也為難,什么年代刻上去的,一直就是一個沒有能力計較得了的問題嘍! 女孩子是不能隨便亂跑瞎走,大嶺陡峭壁光禿禿,滄海演變老面目已無法還原,這兒石刻爸爸說他小時候就看過,也看不懂也許是家譜,也許是遺文,落款又不是本家姓,我們家到底姓什么?謎中迷糊也許永遠是謎啦? 瞄準河灘中一山夕陽下的石卵,石面間的格局,紋理也藏著年輪的道道須彌補眼光。 顏霓在山村的河洼拐彎處,把跑不動的石頭收藏在水石凹處,在急水流中凸出脊背,讓他們的紋身更細線條,隱隱約約地感覺祖先的生活環境包含在其中。顏霓問大爺:“這兒的山居為什么會如此潦草,房頂長荒草自然草簾子蓋在上面是圖暖和,還是省了人工費給你大兒子攢夠讀大學費用。”這是夢話,氣得大爺一甩青布衫說:“是的,這個家我做主,有你爸一碗飯已是看他掄大鎬開山田的份上。讀書那么高的學費,刨地就能刨出真金白銀嘛。”顏霓一撇眼:“好在我們不是一個時代,我一個女孩子生在老爸的夢想里,老爸和你雖然是一奶同胞,你是商人什么事都講究回報,老爸總念叨的是親情,吃一個奶頭長大,一個老礦工心思真比礦石結晶透明哪!” 小時候顏霓的家屋頂時有野山鴿子在此絮窩,老爸在房頂一個草灘處放一個土籃子,續上麥子葉,老鴿子在此生蛋,老爸從不上去拿。大哥饞了就順梯子摸幾個下來,煮熟了大吃,老爸沒有吃過幾個。鴿子糞連帶炊煙有時都有味,氣的老媽還有顏霓一個勁喊:“把鴿子都轟走吧,太埋汰了,又不能當干柴燒。”老爸倒理直氣壯大罵:“可以引鴿子在此下蛋給大小子吃,你下的蛋又小又廋那么高能上去搗蛋嘛。”老媽的臉又青又紫就是不敢再說了,說急了一頓拳打腳踢,老爸對兒女倒是喊的高,從不真動手動腳。 顏霓知道家里孩子多,只有讓大幾個孩子有鞋穿,老爸就不多說了。我們就像是老媽從娘家帶來的,有老媽照顧無所謂了,他們的媽在家山躺著,不能親手捧地光罩著,老爸得高看七分。老爸倒是像三分剩下的孩子一樣,除了大雪冰凌子掛屋檐,上山撿柴時穿雙棉鞋外,其余三季是不怎么穿鞋,偶爾穿的也是自編草鞋,院子新鮮菜瓜果新鮮也可著大孩子吃,看看老爸也不吃好東西,老媽的腳裂開血痕,老爸的雙腳凍開肉口子,顏霓還是心疼也不多說了,五六歲起就學會納鞋底,用漿糊粘鞋面,搓麻繩,七八歲縫鞋口,一雙手歷經風寒,橫豎撇捺都寫在手皮上,無需辨別就知道山溝長大的窮孩子。 也許是基因從娘胎帶來的好學,也許這山溝雖小,山壁陡峭確有兩千年文明史在此生計之間討生活,繁衍至今讀書識字一直是這兒的榮耀。幸虧我們都活下來,免去了大嶺野外拋女孩的惡俗,趁機學會了心酸發作時口角、舌尖打彎,多做家務讓老媽熬草藥,打紅棗解解饞。 剖開這兒一脈元古宇地層形成的菱鎂礦石歷史,得利與厚大的鎂質碳酸鹽巖造就中,起與長白山系龍崗山脈,源于千山余脈延至海城一帶就形成了主要礦區之一。新中國成立了礦山公司,回到勞動人民手中,一座座礦山養育了方圓幾十里內外周邊老百姓,這方圓之地大多數老百姓老農民也就做了新中國第一代礦工。 老爸也是一名采礦工人,也讀過二年書,參加掃盲學習班,墨字寫的不一般,可能是爺爺家教有方,只供大爺一人讀書,拿爺爺的話說:“就是老兒子不愛念書,只愛寫一些亂七八糟的大字,沒有經商腦袋家里總得有人務農,種地吃飯。”也許是不舍得老兒子,陪伴左右說樂子,幫忙拾掇石子,幫忙貼石對子,鑲石子聯。爺爺的愛好老爸有些不磨合,總說:“太磨蹭時間費勁又不能當飯吃,什么舊時家傳統,簡直就是紈绔子弟的東西,我真的不愛好這口,只為哄老爺子開心。” 往往最孝順的孩子就跟山田較勁,冰河裂聲把犁耙、鐵鎬翻個身隨之山田脫離雪被,河套老樹送上打春的榆樹錢,啃春的日頭老爸一身舊棉襖,系緊草繩子上掛著大豆莢的渴望,一把撒在山土間,急于新的生命,農家豆夾溫飽了不止牛羊圈子,放牛放羊坡上老爸念想改變窮山日子,讓山溝孩子都能有書讀,在兒女中挑選讀書料子,是舊俗還是情不得已,兒女的命運也參差父母的安排決定。爺爺,大爺決定了老爸的命運,老爸不服氣就暗自學習家傳的風俗,寫対聯用石頭拼成對子。大冬天到河洼收容龜子龜孫,等春暖花開時再送回大水庫與龜媽、爸團聚。 解放后爺爺去世了,這個家規老爸一直承諾。顏霓愛較真總跟在老爸腳后,看看大龜小龜的住處,生活的習慣有時讓顏霓后背,肚皮起冷戰,為了生存比人還精明,從不冒失違背大自然法規。夏天光照特別亮,顏霓經常一個人在村邊小溪灘上溜達,一邊在河灘上撅一根葦子,在上面寫字,一邊放小鴨子。顏霓說是自學寫字,其實是臨摹她老爸的門對子,石子湊對子。河灘柳樹下晚風習習,還有一群小燕子在身前左右圍著鬧,我們都是老朋友了,它們家的窩就搭在我們家屋檐下,總跟在我身后,有時大雨小雨幾天不開晴,它們就闖進我家嘰嘰喳喳叫個不停,顏霓就偷偷地從下屋掏出幾把喂雞的米糠,拋在西廂房西窩棚下。 它們就呼啦一群,啄個不消停,吃飽了還會答謝,小翅膀直忽悠,小嘴還一個勁啾啾。顏霓也湊趣翩翩起舞,好像大聯歡。熱鬧場面連老媽都感動,哥哥姐姐一起哄,山中云燕大合唱了。顏霓偶也扭起來:“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到這里……。”小燕子嘴角往下掉點什么,太小根本就不明白那是什么,白絲是口水也是大補品,顏霓與家人確從沒有動過。 在河洼搭伴,顏霓寫字它們唱歌,老爸當礦工辛苦錢,總是給大哥大姐上學交學費,買書本,鉛筆,顏霓沒有份子,只能經常在院子把土沙攤平寫,去河邊采野菜時順便劃幾下。把村里每家每戶大門旁,年對子默寫下來,時間一長老天不負有心人,顏霓居然能把這些門對子背個滾瓜爛熟。 秋月高照,秋草茂盛,秋高粱紅穗飽滿像極了媽媽的奶頭,滴漏天地精華,吸收大自然精神。玉米棒子一排排掛在屋后,老爸一高興還在墻上用礦石紅土粉,寫一個小對子,逗一家人哈哈: 金豆山娃 籃球出彩掛家門; 銀花女子,墨硯成堆看院落。 只有看家的本事,氣得顏霓嚎啕大哭一場,真想一抹干凈,但又不舍得這可是老爸的真跡,還得學習的這面墻的字體,春風趁機鉆進兩個大粗辮子,千絲萬縷把顏霓繾綣到那面山壁。那兒《燕京歲時記》壁刻越來越模糊,幾群燕子在山壁縫隙間長出的山松上搭窩,不知是口水還是鳥屎,一塌糊涂顏霓還真生氣,大叫幾聲嚇得他們全逃離,顏霓也是氣急敗壞揣想這上面的字。 老爸翻箱倒柜,還真找出一本他自己臨摹的小楷《歲時記》,也沒有解釋清楚說明,文言文只能記,只能照樣做。顏霓左看右看這些不就是這山村的老規矩嘛,干嘛,還神神秘秘叫人費解。老老規矩不用記,都在一年四季中,大年味里,連年對子都離不開這些俗氣張揚,夠嚼舌頭根子了。 白雪積攢一冬的安靜,消融是山野的潛臺詞,滋潤生活才是本性,老家日子最熱鬧的是過大年,紅紙寫紅對子是必不可少,借紅燈照紅聯,借雪地堆雪人,熱鬧極了。山溝雖然四面是礦山,山窩中一塊平地,很少有外人闖入,這里雖然是山溝一點也不封閉,老習俗一點也不落后。 從下地會走路還穿著活襠褲,就跟著村里孩子堆雪人,就愛在大雪紛飛河道里滑冰,總是一個跟頭連一個跟頭,把手腳凍的紅、紫、青就差灰了,還直蹦腳,一不小心就是一個嘴啃雪,還摔破了嘴唇鮮血嘩嘩,也不敢叫怕媽媽責備,刺撓總是讓媽媽心疼,總惹媽媽生氣,把我拉進屋拍打,不讓我瘋玩,拽到火炕上離火盆邊遠那么一點點溫著,吐著火舌頭是媽媽放的溫度,不讓近距離是媽媽怕涼熱反差太大,會傷著顏霓的筋骨皮。 小天狗是顏霓的發小,住在河西與顏霓家一河之隔,家里除了大鐵鍋沒有缺口,不是豁牙子就是凹凸磕磕巴巴,一副窮酸樣也不是真窮,顏霓只去過一回,看見這屋東西有些害怕,就不敢再去了。他爺爺身子骨有癲癇病,一發作不是自己抽筋,而是滿屋東西哆嗦,好時特別能過日子。 顏霓悄悄地問小天狗:“你爺爺發病你不害怕啊,看起來你們家人倒挺孝順,屋里東西亂七八糟,你爺爺穿的挺干凈。”小天狗說:“我爺爺是在外面做勞工時被打的,是奶奶在娘家時趕上起蝗災去要飯時,路過礦石大窯被大狼狗追倒,是爺爺掄起大鐵鎬嚇走惡狗的,又把奶奶送回平二堡子,一來二去就拜堂了。”顏霓最問:“那怎么得了羊角風,應該是小時候就有的吧。”小天狗無奈地說:“是的,小時候讓狗崽子給嚇的,和奶奶成親時一直都很好,就是為了救奶奶犯病了,奶奶確瞞著自家人,奶奶怕時間一長漏餡,就搬到他舅舅家,給舅舅扛活生活還可以糊口,生下老爸十幾歲為了供兒子讀書,就到外鄉放羊為了救山羊,被野狗咬了犯病送回家,就時好時壞了,老爸給我取名字“天狗”就是讓我保護爺爺。” 顏霓聽后皺了皺眉頭,真是無語了嘞,讓“天狗”保護一個極度怕狗的人,真是有點愚。顏霓說:“你這個名字和你爺爺相克,換一個大名吧,我們一起上學。”小天狗樂得三蹦高:“好、好、好,那我叫什么好?你給我起一個。”顏霓眼光一掃看見他們家也石頭,不是鵝卵石是亮晶晶礦石就說:“就叫金石吧。”。 “金石就金石,用他嚇唬狗滿可以的嘞!”金石看見顏霓眼直溜溜看,那塊爺爺從火窯偷偷地撿回家的一塊石頭,明白顏霓是真心喜歡,她們家就用石卵寫字,別有新鮮感就說“顏霓,我說話算話等我換了名字,爺爺的病真好了,這塊石頭做酬謝。”顏霓哈哈大笑:“你的思維太簡單了,一個名字可以當藥用,那還讀什么書啊,我老媽略懂草藥方子,等我回家求求老媽說個藥方。我們一起去采,讓你奶奶或老媽熬煎,試試再說吧。” 金石連忙作揖,看見自己老爸進屋忙說:“老爸,我改名了叫金石,替爺爺打狗。”“好、好這個名字好招財,什么天狗了嗎?狗崽子讓你爺爺見到你就不自在。” 金石沒有諱言,顏霓老媽陪他們倆去一趟山坡,一片白柳桃怒放,花光正濃,顏霓老媽說:“月圓時采花,用開花聲做藥引子,用山泉陰水熬煎,地水不著太陽處或無根水,為壟臺上排列組合的七星北斗時,就當平時口渴喝水一樣。”不出一百天金石捧一個梨木匣子來到顏霓家,向顏霓鞠躬,像顏霓媽一個大彎弓,把礦晶石送給了顏霓。顏霓捧在手恭恭敬敬放在“龜”石字下,他們倆又一起一個鞠躬。金石大顏霓兩歲喊:“夫妻對拜。”顏霓起腳揣在金石大腿彎,一下子跪下又前嗑,顏霓一轉身跑了。 “三百內人連袖舞,一時天上著詞聲。”顏霓把這些字記憶在家門對子上,石墻用鐵釬子一點點敲,硬戳的字,不壯觀老爸又重新雕刻整型,左右上下打量,搖搖頭又點點頭。 對面住的淘氣,手里牽一條大狗,走進大門看見地上的石頭用爪子撓,顏霓從窗戶正欣賞院子里的東西,猛的一驚急忙跑出門,操起一把鐵鍬沖出去,沒有等她動手,蹲在屋檐下自家的大黃狗嗖嗖嗖,撲過去就是咬,黑狗一竄就跑了,氣得顏霓舉起鐵鍬就想拍淘氣,顏霓爸爸一看女兒真生氣了,一把攔住朝淘氣一個勁擺手,讓他快走,淘氣,有些嚇呆了,顏霓按捺不住的是喜歡。 “怎么哪?保護自家所愛有什么不合適嗎?這個黑狗往后路過自家都得低著頭。”顏霓的三姐在一旁直打樂。 顏霓堆的雪人總愛在脖子上掛一副紅對聯,鼻子上插大蔥,像不像只要逗老爸老媽笑,小朋友樂的前仰后仰開心就好,用舊紅布條掛在胸前,一個聯在雪人身上頻頻搖手,一個勁拍掌: “雪人總想家,小小聯陪月玩;春雁長回故 高高韻掛窩嘻。” 幾句對子好還是不好,顏霓才六歲,一高興就有靈感,真地在雪人頭上插大蔥須子,頭頂插大蔥須子,那時山村每家銅錢還是有一串串地,拿兩個貼臉左右活脫一對金眼圈,創意新穎,顏霓在小朋友中總是顯白。 顏霓寫的小對聯,一到半夜就被凍在雪人身上,有些混亂讓她抓心撓肝,還是她老爸見多識廣:“四閨女,你從河洼撿回一大堆鵝卵石,不能總放著,按對聯字從家門口開始擺,中間過道是小石頭子,你把鵝卵石對子字擺進去,既干凈院子又可保持對聯長久。”顏霓真高興又是一個大轉身,把采豬菜筐踢地滴溜溜轉,走近一看沒有倒扣。老爸沒有說什么,只是蹲下來幫忙把鵝卵石塊塊擺好,再把下面小石子用鐵刀摳出,擺出鵝卵石聯,都擺好后老爸大腳使勁踩,一副活生生石對聯兌現在院中間小道。從大門往里走,顏霓時常特意按字母拼音頭走,倒像八掛陣,還是自己老爸懂得多。老祖宗奇門遁甲家藏那本書殘缺不全,已隨爺爺下葬時大爺一把火燒了,大堂哥是大學生老地下黨員,可不看這些老黃歷。 隨著墓碑前一條山河流淌到地下水坑,那河底藏有金沙,石卵,得力于從石胎十億分娩,晃悠手指蓋藏在碎石中凸顯,金石之音山水漂泊之聲。蝌蚪活體文字,活生生地顯露在河套晶瑩剔透。兒時只當玩耍撇來撇去,每當下河抓小蝦在不經眼處,石坑里總能隨手摸幾個,覺得好看好玩擺在自家院子蘭花周圍,時間一長堆了一土盆,大年用它擺對子,新穎別致。 我一邊吃老媽炸的年貨,一邊唱:“正月豆包暖,拜大年話兒甜,玫瑰絲入眼鮮,圓皮肚兒粘吶,五彩花燈照對聯,擺字漂亮石字閑,元宵攤!月亮觀!鵝卵鮮!好個豐收年啊!” 人世間一邊造就一邊彎腰,拾掇山溝間的滄桑。礦洞塞滿人世間塵埃,顏霓的那些石卵對子太倔犟,風骨正在一點點長大,仰天之合一片玉蝴蝶已破蠶,殷切了兒時期望,一池山泉水沸騰了春光。 7歲那年春天顏霓搬家了,離開前曾糾結過,石對子不能搬走,顏霓只是把它們反復擦亮,實在無能為力了。紫丁香在山區籬笆院纏綿繁星。顏霓從礦石夾縫走出,背著十座大嶺月光,趕往志愿者宿營地,這兒每一座山都有一個共同的稱呼“鄉土”。 葦子灘這兒的名字如同父老鄉親名字,跟著顏霓在這兒求生計。以一個勞動者在這里找到了自己生存過對應的問號、感嘆號,那些在午夜散發出淡淡芬芳的紫丁香,一瓣花就是一塊山石的化身。 陷入記憶的拓片,火樹銀花閃爍高科技元素,那些隨滄海桑田,模糊不清的話題,這些小東西又埋入荒漠曠世,何時修成靈玉或醉成一壁晚虹,那些對子也許永遠沉默、不成樣子等待時空穿越,也許現代分化劑已將它們粉身碎骨,與礦精混合脫離卑微。 顏霓把這些話當作迎春,過大年根的回味,不會爛掉。
這些小石頭多像老媽媽手中滾動圓圓的小元宵,顏霓只是隨手擺一陣子漢字游戲,無非就是想在人世間留一個中國“福”,讓燕京游子有一條平坦的回鄉幸福路,一路星星明亮,石福在人世間臨門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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