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行為中最具有技巧、
最顯藝術美感的，是擎著疊放的
幾個空紙盒下樓梯。教授年紀偏大，
戴著厚厚的鏡片，顫顫悠悠，
一手還拿著開鎖的匙鑰，一步，
一級，掌握著微妙的平衡。
有把握而又謹小慎微，看準梯級，
精確地邁出，下沉，
穩住重心。一層一層，
似乎可以大功告成。

不料就在此刻，一個趔趄，
猝不及防，紙盒像積木一樣，
崩潰，滾落。
教授愣了半刻，此時他腦海里
浮現許多公式，有機草木的物理特性，
四維空間，甚至聯想到旅游景點
的令人驚嘆的懸石，古代大儒的
妻妾成群，朱門大院的掌柜仆役，
權勢的威。鏡片后的眼神略顯尷尬、
無奈、沮喪。笨拙地飛起一腳，
踢向紙盒，但見一條優美的弧線，
紙盒發出有節制的悶響，停留于下數的
三級臺階。接著又是一腳，
這次的動線幾乎完全符合講義中的
事物規律，它的幅度與受力的強度、
著力點基本沒有二致。

兩下勇武的行動之后，顯然已心態平和，
教授以知識分子的細膩和高智商的訣竅，
讓紙盒兩兩對應，以手勾住，
鑰匙放入褲兜，拎住四只，
以磅礴的，塞滿空間的氣勢下樓，
穩穩地置于垃圾桶旁。放松一笑，
一種破題的滿足和愉悅。教授
四周環視，儒雅地拍了拍手。
他步向講壇，風度雍容，
一頭白發紋絲不亂的后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