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夢境使你從現實中溜出》

夜晚做夢
是心靈想要彌補
記憶流失后的空白
晨醒，夢如露水
在朝陽里消失
是白天的見聞占據了大腦
沒了容納的空間
人是多么神奇
記得自己的夢如徒手捉鳥
可夢有時候也會像鳥兒
自覺落在枕邊

2《不尋常的夜》

黑衣人騎黑馬
以弓的姿勢跑出一段路
他嘴角上揚露白牙
東邊天空因此泛白
在夢結束前發生了許多事
我卻只記得開頭
不尋常的夜
那影像在暗的庇護下藏得很深
月光的燈籠在記憶里搖擺
再回顧我還是打老遠認出
闖入夢境的黑色形體
不屬于塵世

3《桑科草原》

山脈起伏，眼中的綠像風吹來
或者它早就在那兒
只是車后座的人打盹沒看到
車停，風停，腳在草地馳騁
土撥鼠一家在目及處快速閃過
低頭吃草的牦牛和羊按原來的節奏
慢慢散開又聚攏
這時心里的酒壺開始找知己
恍惚中碰杯聲和吐字不清的歌聲纏繞
草原上一定有過
兩個面紅耳赤的人喝干了酒
耗盡了孤獨

4《中元節》

夜的樹干
月光之鳥兒跳上枝頭
向我示意并吹了一聲哨子
我點著紙錢
紙灰燃盡飄向高處
想象中有個巨大黑色的收納袋子
銜在冥冥之中的嘴角
忽然間，想起母親
在家鄉西山腳下的墓地
久久注視飛去的鳥兒
她的目光皎潔
鳥兒因為知道她是我母親
一點都不懼怕

5《空》

源自心里的小念頭一點點變大
云層般遮蓋頭頂
回旋在腦海的客觀的事
和不受約束的思想飛翔
操控
在胸腔打結
讓她顛三倒四
想一個人
這句話多么虛空
她注意到密布高懸的云
看起來巨大而堅固
仿佛能撐住一百雙腳
進入其中卻什么都沒有
當她上溯
到達想法源頭
只見脫離桎梏的鳥兒飛過
天空無痕


6《再游海寶塔》

吹過臉龐的風
是特定時間一個場景唯一的見證
那座古塔老而舊
背靠湖水
頭頂展開云海
陷入沉思或冥想
我接收的這建筑的暗示和教導
來自它身體透露的深沉與安寧
我曾跟隨它的目光搭上
開往虛空之境的末班車
在巨大發現中平息
體內一次次混亂
躁動

7《再過三十年》

假定某個日子
睡夢中房間來客
當我盯著一個叫“死”的
另個叫“生”的消失
不過他給我傳音：
“別看！忘掉死神。”
于是移開雙目
滯留生死之間的空檔
突然看到綠色滾滾席卷大地
我被羊群裹挾
淹沒
那是不是前生？
我的腦海只有綠的草和馬鞭脆響
忽又在屠夫案頭
皮毛剝下
冷風呼呼貼著鮮紅的肉體吹過
沒來及看清提刀者嘴臉就進入輪回
還是那假定的日子
一覺醒來
我老態龍鐘忘記一切
也可能詞匯貧乏
找不到語句描述夢里的見聞


8《推開心里的窗》

我看到兩只麻雀
是年幼的姐姐和弟弟
它們樹枝上嘰嘰喳喳
跳來跳去

旁邊樹上蹲著一只烏鴉
擺開長輩的姿態
嚴肅地傾聽
妄自尊大地搖頭
我的父親在畫面里經過
他認出三只鳥是鄰居一家三口
他自己是看熱鬧的鴿子
意外地出現
在我窗檐上咕咕地絮叨

9《又過水洞溝峽谷》

駝車很慢
趕車人唱:妹是阿哥哥的肉啊
稍側頭
時曾相識的景物和云被視線納入
不由想起幾年前
曾見兩只蝴蝶追逐
我代替其中一只停下
伏在野花上
另一只在旁邊
多年后這情景
讓我意識到當時心里的期待
可事實上什么都沒有
雖然腦海出現過
遠古之河鴛鴦戲水
穿著獸皮的女人灶前吹火
等男人回家

10《卡夫卡》

他在小說里描寫的某個人
是不可模仿的存在
我看見那人在文字里的某個動作
是獨特的習慣
這特征作為魅力的部分
又以另一人的特質
在我夢中展現
這秋天
能不能脫下現實的外衣
面對虛無中一朵剛開的雛菊？
我早就說過傾慕之人在遙不可及處
令人銷魂

11《九月》

時間之樹有八只鳥飛走
第九只剛落
樹葉就開始變黃
風中明顯的涼意
讓人感覺可以收起夏衣
一條印著玫瑰的紗裙
穿上舍不得脫
花壇里這種花還在開
那自稱為愛犧牲的手卻因怕刺
放棄了采擷
錯過的就此錯過
一只淡定的流浪狗
最近不淡定清除著皮毛的虱子
第十只鳥飛來前它將換毛
抖落身上的孤獨

12《農歷十月一》

寒衣節這天三個女人
在墳地上空瑟瑟發抖
她們是祖母、母親和嬸母
大地凍得泛白
俗眼看不到另個世界靈魂的孤獨
這影像由東北某個村子的山腳
反射于千里之外的湖水
我就在湖邊
跪拜
燒紙
冷風舔著火苗
小小的溫暖烤熱冰了的手

13《你的唇被夢托著送到跟前》

想抓住虛無中短暫的歡樂
醒來卻發現
遠方和翅膀遙不可及
是大雁帶走了秋天和愛情
它們去遠
大地一片蕭瑟
黃葉和樹身告別
一切都回不去了

14《冬夜》

（一）

喝一杯溫的酒
雪在下
占領了大地
心卻因為白
空了

（二）

白，刺眼
把路燈照得更亮
一輛車
流浪
替我走一段路
停下
它的影子很長
它的影子里一個人在走
用余生
走過一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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