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父親的話

文/李君來

1
年前年后，編了很多自欺欺人的話，其實就是想多留你一會。看著你躺在床上痛苦的樣子，想想你掙扎的一生，善意的謊言越來越沒有底氣。

2
去年九月查出病灶，我和母親慟哭了一晚。驚動四鄰，愣是沒讓你聽見。
在我昏睡的后半夜，你又去了你堅守的工地，你總想用枯槁的身體，給我們兄妹減輕生活不易，碰了南墻也不肯回頭。

3
哥哥和我又編了一個謊，硬生生把你從工地拉了回來。可你的病，全家人傻傻地拉不出你的身體。你趴在窗前，望著窗外節節攀升的樓宇，和我們童年趴在窗臺看落雪的眼神一樣。

4
落葉歸根，可你執拗的不想從城里回到鄉下。你說鄉鄰復雜的眼神，你無從抵御。多想你做一回阿Q，忘掉我給你帶來的創傷，沒心沒肺地活你最后時光。
我偷偷捶打自己身體，你的身體抖動了一下，我知道你對生活，不服。

5
媽媽怕你一直埋怨我們，怕你帶著困惑離開我們。違背醫生靜養的忠告，吐露實情。那一刻全家人如釋重負，拿淚水洗命。分明從你眼中讀到，這就是命。

6
拍下最后，哥哥握你手，媽媽握你手和妹妹轉身垂淚的畫面，就是沒敢拍最后給你穿壽衣的場面。
我從你的視線里遁去，也把你從我的視線里挪開。我無法接受，生離死別的場景。

7
今天是過完三七后的第一天，陰郁隱隱散去，才想起梳理你的彌留之際。這和人是健忘的動物無關。
過完五七我們就要進城了，可悲痛像楔進樹里的鐵釘，直至生銹，再也拔不出來。

8
生前，你躲在樓上不肯下來；死后，我們給你建了一座城。

2018.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