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的暖陽與勁風
——2018年的河北詩歌
郁 蔥
2018年是中國新詩暨河北新詩誕生100年， 100年來優秀的詩人和詩歌燦若星河，浩繁而光明。中國新詩與河北新詩的發展幾乎與百年歷史同步，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了從形式到內容的裂變和成熟，以其卓越的時代特征和藝術風范，秉承“燕趙風骨”和“慷慨悲歌”的精神高度，延續了中國文化的優秀傳統，汲取了人類共同的精神營養，成為一種文化品質、文化符號和歷史積淀，成為中國近當代文學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出現了田間、馮至、公木、王亞平等經典詩人，也涌現了何理、劉章、王洪濤、浪波、申身、旭宇、張學夢、伊蕾、邊國政、劉小放、姚振函等一批杰出的詩人，在新詩發展的歷程中矗起了一座座璀璨的豐碑。
2018年12月1日，由河北省作家協會詩歌藝委會、河北師范大學文學院、廊坊師范學院文學院、北華航天學院等共同主辦的河北新詩100年系列紀念活動隆重舉行?；顒悠陂g，舉辦了河北新詩100年研討會、燕趙詩歌經典作品朗誦會等，這是改革開放四十年以來河北省規模較大的詩歌活動，盛況空前。紀念河北新詩100年專題朗誦會有一千多觀眾參加，除了在校大學生，更多是詩歌愛好者、讀者和普通市民。著名朗誦藝術家殷之光、曹燦、任志宏等激情演繹了河北新詩的經典作品，朗誦會上出現了千人齊誦當代新詩的動人場面。在河北新詩100年研討會上，著名作家關仁山，著名學者、詩人苗雨時、劉小放、邊國政等50余位學者和詩人就河北詩歌的藝術精神、河北新詩100年取得的成就、經驗和缺失以及河北詩歌的發展方向進行了研討，會議發布了《河北新詩100年廊坊詩歌宣言》，宣言認為：“100年以來，河北新詩取得了非凡的成就，一代代詩人用他們的金色文字，在中國文學史上增添了濃重的一筆，成為我們這個民族的精神血脈。作為中國新詩的重要組成部分。河北詩歌與詩人將秉承經典、深厚、多元的藝術品質，用自己的骨血抒寫這片土地和人的生存史、心靈史、思想史；河北詩歌與詩人將保持獨立的詩歌立場、廣闊的創作心態和個性化的創作風格，用自己的作品建構燕趙文學精神；河北詩歌與詩人將尊重一切自然的、生物的、精神的美，弘揚我們生 存的土地基本的詩意，塑造詩的尊嚴與人的尊嚴；河北詩歌與詩人將把詩歌作為人類精神的火炬，尊重并且弘揚自然與人固有的詩意，致力于世界的美好和人的幸福，使得詩歌成為人類所有愛、美好的最為璀璨的光芒！”這是河北詩人鄭重的宣誓，也預示著河北新詩必然出現的燦爛和輝煌。本年度，劉向東主編的《長城文論叢刊》也編輯了紀念中國新詩100年特輯。
2018年8月，第七屆魯迅文學獎評選揭曉，我省詩人韓文戈的詩集《萬物生》進入到了前十名。2018年韓文戈明顯在放慢他詩歌作品的發表數量，更多沉醉在安靜的寫作過程之中。韓文戈的生存、生命根基在燕山山脈，他的作品有著那里的沉厚、神性和生動。他近年來在完成一部長詩的寫作，這是他用心完成的作品，相信也是他個人寫作在藝術上的一次突破。詩人趙旗在閱讀了這部作品的初稿之后寫道：“這部長詩不僅具備詩學研究價值，也具有史學研究價值?！逼诖n文戈的作品能夠達到這樣的高度。今年是作家、詩人李浩創作的“大年”，他一口氣在《人民文學》《鴨綠江》等報刊發表了幾十萬字的作品，僅僅12月份，他就獲得了第四屆林斤瀾優秀短篇小說家獎、《廣西文學》2018年度散文獎、憑借組詩《立春與蒼?！帆@得了《山東文學》2018年度詩歌獎。一位作家在小說、散文、詩歌作品上同時獲獎，這在河北的作家中還沒有先例。李浩表示，這是他寫作以來第一次獲得詩歌獎項，讓他感到除了在小說上的成就之外，近年來在詩歌創作上又有了突破。李浩有著詩人的敏銳，小說家的豐富，理論家的學養，而且頗為勤奮，是我省一位優秀的年輕作家。李南依然在持續著她個性化的寫作，2018年在《草堂》《詩潮》等雜志發表了組詩《多重性》等近百首，李南近兩年的寫作風格產生了變化，但抒情的質地仍與從前一脈相承。不同的是她的詩由個人心靈史延伸到對人類共同命運的關注和探問，更具豐富性和復雜性。她的詩中涉及哲學、宗教、自然、美學、歷史、社會等多個領域，加大了詩歌的廣度和厚重。東籬2018年7月參加了詩刊社“青春回眸”，組詩15首在《詩刊》第9期發表，詩集《秘密之城》獲得第七屆全國煤礦烏金獎。評委認為：“東籬的詩是有根基的寫作，其作品是對當下生禁用詞語驗的詩意個體獨特的呈現，超越事物的表象，以命名者的方式，創造出一個大美而豐富的世界?！北币笆茄嗌皆娙酥械馁?，他的作品遼遠浩蕩，收放自如，個性鮮明，頗有大家風范，以“我的北國”為主題的詩歌創作，引起了詩壇矚目，他的詩歌以燕山和北國為地標，顯示了他明確的創作路徑和詩歌抱負，他出版的詩集《我的北國》獲得了本年度中國作協重點項目扶持。除東籬和北野之外，“燕趙七子”的其他成員依然在進行著他們有深度的寫作，《當代人》《漢詩界》等雜志推出了“燕趙七子”作品特輯。石英杰在他的作品中一直試圖實現個人化的歷史書寫，2018年他更關注個體在自然中的存在，他的《峽谷》《浮圖峪聽雨》等都流露出這種傾向。宋峻梁長詩集《我的麥田》是河北省作協重點扶持作品，全書5000余行，通過組詩、長詩、詩劇等形式結構成篇，以麥田與鄉村為抒情背景，思考了“精神還鄉”與個人存在這一命題。李寒參加了魯迅文學院翻譯班的學習，他厚積薄發的寫作態度值得稱道。李潔夫稱自己是為村莊寫“史”的人，他今年的詩作大氣從容，更有了些氣象。見君的詩很靈動，今年也在潛心寫作?！把嘹w七子”是一個有著鮮明燕趙特征的詩歌群體，我一直期待著他們要由于作品而存在，不要單單由于現象而存在。
河北省各設區市的詩群現象，是我省獨有的詩歌現象，為詩歌的普及和發展奠定了深厚的根基。石家莊詩人白蘭這么多年的詩歌創作一直不懈怠，今年在《詩林》《詩歌風賞》等刊物發表了組詩。孟醒石、天嵐的創作進入到一種自覺的狀態，作品有一種天然的成熟度，被省作協評為“河北省十佳青年作家”。 陳德勝、胡茗茗一直保持著較為豐盈的創作姿態，作品很精致。施施然2018年詩歌發表在諸多刊物及選本，除了個人創作，施施然還與海男等女詩人一起編選了《中國女詩人詩選》，基本上涵蓋了當代最具實力和活力的女詩人的作品。在這部選集中我們看到，女詩人們從脆弱敏感的個人情感中擺脫出來，激活了她們更加充盈的豐富的詩意，輕盈通透中有了更多的堅韌與大氣，期待著這部選集能夠連續出版。晨陽和蘇小青一邊在《河北文學》做編輯一邊寫作，做編輯的經歷，能開拓她們的寫作深度和視野。晨陽在《端午》發表了組詩，入選了中國詩歌排行榜。蘇小青的作品發表在《天津詩人》等刊物，還合作出版了《詩說石家莊》。幽燕2018年的創作勢頭強勁，除在《詩探索》等刊物發表作品外，還入選了《2018中國年度詩歌》。梧桐雨夢今年在《綠風》等刊物推出了具有鮮明個性特征的詩歌，而讀到紅蓮“我能忍受住孤獨，像世上只有一個人一樣”的詩句，就讓我感動。寧延達、雋土、立杰、安士喬、冉子的詩歌，分別發表于《詩刊》、《星星》等詩歌刊物；2018年7月，保定詩群詩人霜白、魏詠、云依朵等 5 位詩人同時在中國作協主辦的《詩刊》上亮相，據統計，今年保定詩群作者在《詩刊》發表作品的就有11人之多。霜白在他的詩歌中常常表現出對自身的苛求以及與自然和解的主動姿態，昭示出強烈的自省精神和人文情懷，他的《灰燼藏在火焰里》《秋日的短歌》都是此類佳作。馬蘭的《感謝》《萬物愛我》是她給予人類和萬物的悲憫之作，她以女性和母親的博大胸懷觀照世界，在質樸的語言中呈現出生命向上的姿態。張紹紅、田法、清夢、阿民、王卿、陳紅為、白小茶等人的詩歌也陸續在國內著名詩歌刊物上發表；文學評論是廊坊詩群的強項，除廊坊詩人王雪瑩、張建麗、井秋峰、向隅等詩人在詩歌作品上的不俗表現之外，在評論家苗雨時先生的帶動下，吳昊、王穎、王克金、靳乾、王之峰、郭友釗、劉濤等評論家完成了“燕趙七子”的研究課題，還在《詩探索》《長城文論叢刊》發表文論詩論；在我的印象中，相對于其他地市，秦皇島詩人似乎總是缺少點詩歌活動的現場感和影響力，雖然這座城市并不乏優秀的詩人，比如高梁和辛泊平，始終堅持著自己的寫作理想，穩健而又從容地構建充滿個性的精神高地。李桐從河北省青年詩會開始，扎根于生存現場，創作勢頭越來越好。田海寧的寫作已經顯現出成熟的底色，越來越開闊……2018年，滄州詩群迅速崛起，他們以滄州詩社為主體，以微信公眾號為主要交流平臺，匯集滄州詩人和詩歌作者300余人，每天推出原創作品30多首，這些詩歌先后被《詩刊》、《中國詩人》、《民族文學》等刊物選用。滄州詩人呂游、阿步、趙長在、夜子、婧芩、王云起、紀坤棟、草原狼、婁勇等參加過青年詩會的詩人依然保持極高的創作熱情，其中，呂游的詩歌《所有的五谷都在這一天集合》在2018年第5期《詩刊》發表，賽利麥·燕子、王漢中、祝相寬、馬俊華等詩人作品也紛紛在全國各大報刊亮相；邢臺詩人代紅杰、李唱白、劉國震、許藍翔等在《詩刊》《詩潮》《四川文學》等雜志發表詩作，邢臺詩人的創作能量正在激發和釋放出來；唐山鳳凰詩群劉普的詩歌《石頭上的雪》發表在《星星》詩刊，《郊區》入選《中國年度詩歌》。林子懿的組詩《井中有月》發表于《山花》2018年第9期，唐小米、鄭茂明也創作力旺盛。唐山鳳凰詩群是我省較為成熟的詩歌群體，期待他們能夠持續保持自己的創作狀態；衡水67°詩群中的林榮近年來的寫作集中在詩歌、評論和詩學隨筆，詩歌評論集《攀到高處聽月亮》、個人十年詩選《敲響鐘聲的風》即將出版。魏東俠、牟瑞妮、惠海燕、王紅芳、田莊等人的作品見諸于《詩歌月刊》《當代人》《揚子江詩刊》等雜志；趙云江是我的同時代詩人，在他的影響下，邯鄲建安詩群迅速成熟，使得邯鄲成為河北詩歌的重鎮。王建旗的詩很理性，充滿了悲憫之心和憂患意識，他創作數量一直很大，其洋洋灑灑的詩論也是河北詩壇的一大景觀。青小衣今年在《光明日報》《中國作家》《詩刊》等刊物發表作品，并被評為“河北省十佳青年作家”，出版了詩集《我一直在趙國》。白墨、趙英河、王建凱、左小詞、張楠、劉勝、寒城等也屢有作品發表；張家口詩群的周貴亮、溫國、陳智揚、張沫末、李永萍等詩人在報刊開設了美篇專欄，并在《民族文學》《當代人》等發表詩歌；2018年承德詩群創作勢頭強勁，文本表現突出。以北野、王琦、韓閩山、裴福剛、薛梅等為代表的承德詩人群體，梯隊結合，成績斐然。他們在《人民文學》《詩刊》《十月》《花城》等報刊發表了質量齊整的作品，其中王琦的《霧靈山上》入選中國作協創研部霍俊明主編的《2018年中國詩歌精選》。薛梅除了發表詩歌作品外，還在《作家》等刊物發表了理論文章并獲得了第十三屆河北省文藝振興獎，賈勇的《雪落燕山》也在《光明日報》發表。
2018年度我省詩歌新人不斷涌現，芷妍的組詩《畫春光》發表于《飛天》第1期，《風不停吹過燕山》等發表于《詩刊》第5期和《詩潮》第9期；西衙口詩歌《蘭花》發表于《中國詩歌》2018年第三卷；河北大學大三學生李阿龍的作品在《詩刊》2018年第6期“雙子星座”欄目中推出，讀到他“為什么喜歡雨因為它干凈，從天空落下清洗看得見的和無形的污垢”的詩句時讓我感受到，年輕一代也在漸漸深刻起來。瓊瑛卓瑪的詩歌《雕刻者》在《詩刊》第一期發表，這些都預示著我省青年詩人創作的強勁勢頭。
2018年7月13日，著名詩人伊蕾離世。伊蕾，原名孫桂珍，1951年生，早年下鄉插隊，后到邯鄲2672工程指揮部工作，期間開始詩歌寫作?！皼_浪詩社”成員。她的主要詩歌作品都是在河北完成的。組詩《獨身女人的臥室》《被圍困者》等，奠定了她在中國詩壇的獨特位置，后在《天津文學》編輯部工作。《伊蕾詩選》是詩人的一部經典詩集，情感熾烈，氣場強大，語言具有很強的沖擊力，許多國內的所謂詩歌獲獎作品，與她作品的質量根本不在一個層面上，被譽為“無冕之王”，她是一個時代詩歌的代表性人物。伊蕾過早的離世，是本年度河北詩歌的重大損失。
值得指出的是，這幾年河北省的詩詞創作異常繁盛，詩詞作家李乃珍不僅創作了大量的詩詞作品，而且連續在齊魯書社出版了《詞律與詞譜簡論》《經典詞譜》，在商務印書館出版了《詩詞創作普及讀本》等著作。河北省詩詞寫作者大多活躍在創作領域，而進入到學術和研究領域，李乃珍不說是獨一無二，也應該是出類拔萃。詩詞作家張益祿出版了詩集《四面古歌》（河北美術出版社）等，這些都是我省詩詞創作讓人興奮的收獲。2018年度河北省詩集和詩歌理論集的出版相對平穩，“魯迅文學獎河北獲獎作家書系”由河北省作家協會編輯、花山文藝出版社出版發行，并在2018年河北惠民書市上引發熱烈反響。這是一套代表改革開放四十年以來河北省文學發展水平的叢書，收入了15位獲得魯迅文學獎作家的十六部作品，其中包括郁蔥的《塵世記》、陳超的《危險而美妙的平衡》、大解的《河之北》。本年度著名評論家苗雨時的《雨時詩話》由中國風行出版社出版。大解出版了詩集《群峰無序》，韓文戈出版了《巖村史詩》，董賀和靳志華分別在團結出版社出版詩集《解凍》和《飄零的流年》，衡水中學的高中學生繆妙在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了詩文合集《備忘錄》等。
2018年5月，由河北省作協詩歌藝委會、燕趙晚報社等單位主辦的第九屆河北青年詩會在邯鄲永年舉行，河北青年詩會已經連續舉辦了九屆，不僅成為河北詩歌乃至中國詩歌的重要品牌，也形成了現在河北青年詩人隊伍的基本框架。第一屆河北青年詩會2007年在張家口宣化召開，那時候，河北青年詩人幾近斷檔，也有一些青年詩人，但分散在各地，形不成氣勢和規模，在那一年，終于把大家聚到了一起，然后邯鄲、廊坊霸州、衡水冀州、遷安、滄州任丘、華北油田、唐山、保定白洋淀、永年，我們一站一站地走，走到了哪里詩就在那里扎了根。將近七百人次參加過河北青年詩會，而且每屆詩會參加的作者都不重復，都是一批詩歌新人，不是說這里面每位詩人都能成為優秀的詩人，但好的詩人創造詩歌經典，更多的詩人創造詩歌氛圍，沒有任何一個詩人是可以被忽略的，只要他真正熱愛詩歌。這是我們共同的經歷，這些經歷時間越久，越能夠顯現出它對河北詩歌的意義和重量。本屆詩會之后出版了精美的詩集《品讀永年》。2018年河北省比較重要的詩歌活動還有：第四屆清明（海棠）詩會、衡水湖詩歌節、霍俊明《轉世的桃花——陳超評傳》首發式、白慶國詩集《微甜》研討會、赤子詩人獎和建安詩歌獎頒獎等等。
我一直認為，詩歌的繁盛，應該以一批詩人的作品能夠傳世為標志，這是“大詩”出現的基礎，也是一個詩人成熟之后應該具有的藝術追求。近年來，河北詩人開始了自覺地經典寫作，他們在變化，在深刻自己，藝術上更加成熟。藝術上的成熟在于風格的形成，也在于藝術上的多元，我更愿意看到當代河北詩人持續的、精致的創作。一直以來，“河北詩人”的概念都是一個龐大而又堅實的群體，她青黃相接，扎實樸厚，源源不斷地推出河北詩人，為河北省的詩歌創作補充著營養，輸送著內力，捍衛生命的尊嚴和詩歌的道義，這是河北詩歌的輝煌，也是我們引以為驕傲的理由。
2018年12月30日
（本文原載2019年1月18日《河北日報》，發表時有刪節）

非常感謝郁蔥老師點評河北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