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漢詩19首
作者：丁淑梅
——《山東頻道·齊魯文苑》特約37

那段觸手可及的日子（組詩6首）

1.《模糊》

第一次建廠，在一百畝土地上畫了一個圈
便遭遇到命運的一道坎
我的視線有些模糊，視覺有些猶豫
鉚足得勁看不見
興奮，渾身上下松垮如泥

村民舉起人頭阻攔
修齊的圍墻喪命于夜晚
挖掘機，石料被擱置在圈外
田野上，聚集的村莊虎視眈眈

沮喪趴在長滿荒草的風口
心呼哧、呼哧地沸騰，我張開嘴
想一口把眼前的阻力以及其中摻雜的污垢、事物的本質一口吞下


2.《溝通》


坐下來
在村頭、在桌前、在水和語言里交談

輸送帶上的燈光
被魔掌扣押和私吞

失去土地就如同落入萬丈深淵
于是鐵锨，鋤頭一起拋頭露面
守衛著生存的底線

魔掌被揭穿和痛打
明亮點燃父老鄉親的臉
盤踞在心底的疑問和迷茫
被火焚燒，他們
投入建廠的隊伍
并成為主人


3.《魂與魄》


原材料帶來的是效益的魂
機器旋轉的是一百畝土地的魄
所以生產時必須要用更細致的呼吸
你一把汗水我一把水汗精雕細琢
市場的核心被我們捕捉
杭州是綠色，廣州是黃色
長江以北是翻滾的浪花，東三省是猛虎的牙
華北地區是故宮的寶殿，西部地區是秦始皇的兵馬俑

綠色產品中，歲月的表情明朗清晰
你一把汗水我一把汗水繼續打磨深加工
這一把汗水創造效益，那一把汗水離盈利更近
我們的勞作比天空高
比大地更綠，一百畝土地的一個男人
隆起的頭顱上，拼搏伴著使命
沸騰地站立。體內的光正一束一束地
透過毛孔往外噴發


4.《插曲》


叉車奔忙，行吊轉動
這一片崛起的原野被創造壘砌
有人伸出骯臟的手和內臟
不去履行合同上的諾言
一次突然的震顫過后
這片拒絕謊言的廠房蒙上一絲灰塵
堆積的產成品站在水泥地上
營銷的策略被烈日凝凍
被霜花熏蒸，狂風吹過
還能聞到咖啡的苦，在佛曉時
隨便觸摸哪塊成品放在胸口
都能聆聽到其中傳來的喘息聲

這個團隊被欺騙的心已經
長出陰影，困惑
法律的手從孟夏的身軀里伸出
像是泉水的靈魂已經流過
泉水的愛情已經開花，綠風吹過
一片流動著的意蘊，一片自然的聲音
泉水們從眼中淌出幾顆大地的恩澤


5.《膨脹》


辦公樓的背上爬滿光環，有眾多的榮耀
簇擁。貪婪在屋內布局
鷹驕傲地把翅膀拉長，丈量出前方的淺。
資產疊加的數字，使欲望在深的邊緣膨脹
做了多次的市場考察和論證，但真正的反駁被壓下
于是，一場浩大的跨行業經營開始了。
初衷的意愿在浩瀚的商場搏殺
跳動的負數掠取著一百畝土地的正數

家族式的模塊，經驗的匱乏
人才的流失，價格的廝殺

我在筑起的巢里，倍感疲乏和無助
狼的牙齒容不下細軟
經歷了三個冬天，冰霜堆積，潰敗而退
我如一條干枯的河流，想把附近的高樓
堰塞湖，廠房一口淹沒


6.《從老板椅上站起來》


運作全盤
竭力地在心底劈開艱難，因為心存敬畏
我才能從十樓敞開的窗戶看見工人、百余張面孔
因為看見工人，百余張面孔
跨出窗戶的腿立刻變得像是灌了鉛
我晃了晃腰，腰帶的鐵扣
在離窗欞幾厘米的地面站住
只是用憂慮的目光向周圍窺視
此時離老板椅兩步，離廠房三百步
離債務五千米
離死亡十萬八千里

目前，我看不清自己是
利潤表的赤字，還是資產負債表的轉機
抑或是十年前就釘在肺部的
那一道疤痕。早上六點
我從旋轉的老板椅上站起來
把老板桌，老板椅，沙發，茶幾
全部搬出去，換上兩把舊木椅
患難與共的弟兄們將我從座位上扛起來
繼續運作團隊的力量
推開眼前苦膽里的結石


7.《在東四十條》


在東四十條，車水馬龍的街景里
我大聲呼喊撞見的青春
身體交給火焰
靈魂交給空中的音符
我選中幾粒紐扣
穿上縫補好的內衣外套
保持著風度和溫度

那把吉他，那場雨，那個人，還有褪去的潔白
已經離開身體
聲音，窘迫，沉思，流星，一地的月光
又受控于靈魂
每次進出
我總感覺歸鄉的日程又提前了一天


8.《廣場舞》


星光沿正著它的眉梢，揮舞
緊了又緊的白天，逐漸舒展
206塊骨頭，開始變得無知又那么無畏
一些念頭聽見節奏
就開始有新的啟示
它的結束 ，也使我一部分傷口愈合
而它伸展時，令我置身瞬間
我的另一部分開始如火如荼


9.《風箱拉響的炊煙》


從墻壁上走下來
推開老屋的門
時光的影子悄悄后退
風箱拉響的炊煙
有村莊季節兒孫，前世今生
有風雨，悲歡離合，小腳小個小命
坐在胡同口 ，看見門前的小河
從眼前流過，還有一些未盡的
落葉，輕輕拉起您的手
走進了那片棗樹林


10.《在迎賓廣場上》


在迎賓廣場上，我邁出右腳，伸出左手
月牙和星星開始跳舞
一曲接一曲，一遍又一遍

我邁出左腳，伸出右手
遛彎的人開始說話
一波接一波，一圈又一圈

我大汗淋漓，忽然想不起
那塊小小的病變組織
是怎樣從五年前開始生長
又是怎樣在這個夏天悄悄失蹤


11.《微信運動1》


手機只是跟著腳
出了趟門
就把計算的數字
沿著眉梢排列
我在微信里留下名字
運動時和一個奔走的人，結婚
我把身體交給運動
思想在微信里明辨
于是，我的體型越來越苗條
心壁越來越厚實


12.《微信運動2》


最適合釋放自己
最適合高血壓糖尿病脂肪肝亞健康和各種狀態
多樣化的我。一直受限于兩片白色
這時我的內心開始討厭肉身
攜他們一起去田間地頭，公園，廣場，去爬山
于是，他們開始垂頭喪氣
奔跑在路上，才有機會看清自己
臃腫的體型，灰色的面容
時而乏力，時而疲憊，那么的滄桑易老

我讓自己在行走中快步如飛
又在行走中大汗淋漓。只有行走的人才能痛快地選擇
接受大自然的饋贈
清風拂過眉梢
馬路牙子向汽車行人花草拋去媚眼
樹木大聲喊著我的名字
我拋開一切雜念與他們，同居
我無數次叩問鉆著手機的那個人是否豐盈，安康
我更喜歡參加競賽，奔跑，將自己放之四海
于是 ，我開始重新對待他們


13.《穿行的記憶》

看到推土機的時候，我始終控制不住涌動的思緒
怎樣才能，把眼前即將消失的場面
和穿行的追憶
制作成影片，放在腦海里，不讓任何一段剪輯
或者怎樣把 炊煙的味道，制作成相冊
在尋根時，把它打開
一個悲喜化解另一個悲喜

我們在一些事和人中盤旋
河水向下走了一截，流動的語言
向高處望一望，沒有哽咽、蠕動
沒有可以因置身事外而顛覆宿命
我們披上一件件新外套，走進時間的渡口
奔赴另一個起點，廉價，貧瘠，粗壯
我們在人頭攢動的街頭
丈量米袋和生計的厚薄，開始
等一場雪覆蓋，卻無法抓住
一些稍縱即逝的沉默和焦慮

14.《丁香花》


多么憂郁呀
想起了一次花開，數次花落的場景
多么簇擁呀
兩顆平行的心，吃下六顆花瓣
多么值得品味呀
被世人嵌在典籍里
一遍遍讀誦
更讓我沉醉的是：我的
孕期剛剛橫跨冬季
我的愛情就爬滿枝頭

15.《眼睛》

在心壁上放置一抹陽光
凝視或深邃
需要將滄桑歲月打開
每次在白天睡下，感覺
世間那么清澈
每天在夜晚醒來，洞開
閃爍著光芒與信仰


16.《落日遐想》


我們傾心交談，傾斜
使我情緒高漲
談起往昔，日子重疊
奔跑，閃電，河流，心思
談起眼前
我側身站在落日下

霞光，開始卸下蒼茫
我的心上，溢出一杯茶的曼妙
一波心海
在暮景里唇齒留香
醉醒的一片靈肉
升向落日閃爍的高出


17.《遙望夜空》

                    
一地月光，撫摸著發絲
我低頭羞澀的說出姓名
與在夜空中找尋的男人，談論愛情
其中一回
我把玫瑰拋給夜空
把處女獻給那個男人
整個白天
我都無法原諒自己
獨身的念頭


18.《疼痛》


肋骨間的疼痛太久了
以至于大劑量的藥物也無法痊愈
我的呼吸和空氣形影不離
和病毒隔著一層口罩的距離
我的腸胃被食品供養
和化肥農藥隔著一滴水
于是，心肝脾肺腎，腦血管，不育不孕
各種稀奇古怪的病越來越多
我說
該死的霧霾，藥物殘留，轉基因
該死的疼痛


19.《喚醒》


囈語喚醒冬天
喚醒一條小河
最后喚醒一座城市
一遍遍喚醒
囈語從來不是囈語本身
我的心壁上，又放置了一個季節
放置了一個小村莊
也放置下一個世界
囈語多灑脫呀
只是輕輕吻了我一下
清晨，就把一顆虛懷若谷之心
送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