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光榮枯中聆聽詩的聲音 ——序天下詩網絡《詩典》
馬啟代
詩壇不乏沽名釣譽的投機家,當然也擁有大量孜孜矻矻的耕耘者,滿風民(霸氣的文雅)顯然屬于后者中的一員。她發起創辦的“天下詩網絡”博客平臺滿懷公心,執著公益,2016年在“長河文叢”推出第一本《詩典》之后,今又決然延續了這一義舉,把第二部《詩典》編就置于了我的案頭。這是沉甸甸的一年的收獲啊,恰如我詩中寫到的,天空的體溫正在下降,然并非逢秋就要悲寂寥,因為美總是猝不及防,在最柔弱的時節擊中我。這部凝結著天下詩網絡同仁們心血和希冀的詩集,讓我聽到了流光榮枯中詩的聲音。 通覽全集,第二部無論詩人數量、詩作質量還是編輯思路都有了明顯的變化和提高。記得第一部《詩典》主要有16位詩人和11位同仁的詩作組成,而此部詩集入選的詩人近百位、詩作中不乏優秀之作,而且按“現代詩”和“古體詩詞”進行了編排。可以想見,一年來,“天下詩網絡”不僅團結吸引了更多的現代詩作者,而且把“天下”的理念踐行到具體的日常工作中,更多年齡段、更多行業和更多層面的詩人走到了一起,沖破了新舊詩體的藩籬,把漢語詩歌作為了一個共同面對的課題,把人類共同擁有的情感和精神作為了詩人寫作的基點。“天下”“詩”“網絡”“詩典”涵蓋了創辦者的視野、胸懷、目標、范疇和主要媒介,而由網絡向傳統紙媒書刊的邁進,證明了他們不懈的經典向度和持續努力。為此,我向他們表達祝賀! 不脫離自身的書寫就是與故土親情甚至生命相連的抒寫,滿風民的組詩《一捧故土》就真實地體現了這一點。這位具有俠肝義膽的女詩人,詩行里濃縮著她對故土和親人刻骨銘心的體驗,如《老爸,十周年祭》《清明淚》等,直面切入懷親主題,在《這一夜》里輾轉反側,在《夜雨》聲中浮想聯翩,她寫到:“夜雨/緊一陣,慢一陣/和大地對話/絮絮叨叨,一夜未停”,在秋風里讀來,這位祖籍濟南府的當代女詩人,頗有向濟南女詞人李清照“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的千年致敬。從這個角度打探,關于故土親情的詩篇成為本書的主體部分,如藍天的組詩《河水清清草離離》,特別是其中那首《昨夜我搭上了夢的翅膀》:“我急了,母親在轉圈/我生氣了,母親哭了 //母親說了,我急了/母親不說話,我哭了//我撫著母親結霜的發髻/母親撫著我的臉龐”,全詩六行,無一字用夢,卻夢境全出,情感纖細、微妙,深得漢詩“靈敏”之真諦;孔德云的組詩《姐姐的玉米地》也以故土親人為寫作對象,寄寓著自己常年的情感積蓄,如《媽媽,移動的家園》《替睡著的爸爸搓疼腳》等,都是以摯愛親人為題,情思飽滿,偶有抓心的詩句爆出,特別是《母親陪著青山綠水說話》一首,有著托體同山阿的人格底蘊,情思邊界天寬地闊,超越于一般的親情詩精神格局;此類詩給我留下較深印象的很多,如龍歌將耕耘的母親比作《將軍》的詩篇、亂石禪心的《珍藏》、白海《失憶的父親》等,可謂俯拾皆是,不勝枚舉。我們說中國的詩歌乃“抒情言志”的藝術,其“志”也非俗常理解的“志氣”“志向”等,而是融合情感浸潤的“情志”,故我一直把中國詩學視為“情感詩學”,現代詩雖不同于古典詩歌,但拋離開情感奢談知識、語言和智性都是脫離生命本體和詩歌本質的行為。李少君說詩學是情學大概不錯,我在論述桑恒昌先生詩歌時曾做過初步的梳理。當然,詩歌不限于書寫親情和友情,真正的詩歌都是將自我情感體驗移情萬物萬象而獲得廣闊審美認同的。在這部詩選中,那些表現生命情態和精神狀態的靈性之作和智性之作都有不少值得一讀再讀的優秀篇什,如詩音的《大海》 、海地的《我在二月等你》、劉思承的《斷絲弦樂隊》、奇峰的《蜘蛛結網》、劉延令的《拳》等等都不是直接表達骨肉親情,但字里行間都飽含對生活的真切感受和思考結晶,都是發自心靈的聲音。給我印象尤為深刻的是連占斗的《時光的驛站》、王國良的《草原上的路》、陳紅為的《夜晚是用來歇腳的》、鄧流沙的《我與春天有個約會》、史文的《云水間》等,這些詩篇有著情感和思想的成熟之美,有著隨物賦形的詩性轉化能力,有著通透達觀的天人合一境界,堪為精粹的新詩佳品。作為網絡平臺的年度選集,給我另一個突出的印象就是詩集中充盈流淌著濃烈的浪漫情懷和抒情格調,但從題目上我們便可感受到那種按耐不住的情感沖擊力,如《河水無弦萬里琴》《三月桃花片片紅》等,融合著古典音韻和氣場以及對大自然和人生無限深情的句式與行走的河水和游動的大風緊密相容,簡單中透出遼闊和深厚,這給把敘事簡化退化為講段子的當下詩壇不啻為一個提醒。這樣的寫作印證了我一直倡導和踐行的理念:真正的寫作離不開大地和人心。此外,讓我怦然心動的還有,一些詩人對自己的寫作有了反思和獨立的見解,盡管我無法完全同意他們的意見,但我也不得不承認他們基于自身體悟的合理性和可貴的探求精神。如亂石禪心把悲憫、質感而深邃作為好詩的標準以及對個體、時代和詩意化哲學的思考,如陳紅為把詩歌看作來自靈魂深處或皸裂或晶瑩的文字,把詩歌作為信仰的定義,藍天直接把寫作視為觸碰靈魂,為愛而歌,享受美麗和孤獨的行為,詩音認為生活中有詩,連皺紋都是年輕的等等,特別是藍天在后記中對詩壇現象和詩歌寫作的思考,顯示中某些獨到的見解,這些從不同角度和層面袒露的內心秘密,都是他們善于思考不斷努力的思想結晶,具有啟迪他人和鞭策自我的作用。對藝術的認識是一個需要不斷自我否定和自我升華的過程,這些可貴的思考無疑都是詩人們給自己的藝術之路設立的階段性路標。這次在現代詩專輯中,詩海八仙以同題詩的寫作集體亮相,實在是值得關注的亮點,作為比較活躍和成熟的寫作團隊,他們的寫作實踐、文本質量和出現方式既與詩歌有關也與詩人的存在方式和新媒體有關。為現代詩專輯集體壓陣,可喜可賀。為此,我向他們表達祝福! 作為本書的第二輯“古體詩詞”部分,我只能說,作為公開的網絡平臺,既以天下定位自己,讓各種詩體共同展示、各安其所當是無可厚非的行為。已經百年的新詩,肯定者否定者皆有之,本是正常的現象,關鍵是我們要有客觀的分析和主觀的堅守。文體實驗的成敗不是簡單數理公式的推演,詩歌作為人類的精神藝術無法用科學方程式的辦法去驗證,從大的方面說,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從文體本身說,新詩的“守常求變”(呂進)和舊詩的“求正容變”(李文朝)是一體兩面的問題。記得曾因魯獎飽受爭議的周嘯天發表過一篇《敬畏新詩》的文章,他說:“在同屬漢語詩歌這一點上,新詩與詩詞仍屬一江之水,新詩從詩詞那里,應該是有所借鑒、有所汲取,而不必棄之如敝屣。”我想,他也同樣說出了新詩人應當秉持的藝術原則與創作理念。為此,我向他們表達祝愿! 深夜讀完這部《詩典》,掩卷沉思,想天下詩網絡的詩人們正在四方八方散發著心靈的亮光和靈魂的溫度,居于這蒼茫廣闊的大地上,盡管秋風蕭瑟,夜幕沉沉,但有詩在,聆聽著超越時空自然轉化的天籟,仍然感到淚是熱的,人是幸福的! 是為序!
(馬啟代,詩人,詩評家,“為良心寫作”的倡導者,現為中國詩歌在線總編,“長河文叢”主編,“天下詩網絡”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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