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終于嘗到了母乳的味道》（外九首）

孫成龍

第一次做母親
對著鏡中
脹痛的乳房
燕子突然淚流滿面
忍不住
擠下半杯
偷偷喝下
這個可憐的女人
告訴楊老師
因為有三個姐姐
剛出生
她就被父親
連夜送到鄰村
村口水井旁
被無兒無女的張大娘
撿回家
用面糊、米粥
和麥乳精
養活她長大成人

《困惑》

新年第一天
吃過午飯
五歲的女兒
陽臺上
對著一張涂到一半的
風景涂色卡
發呆
我走過去
微笑著
說很簡單啊
藍天
白云
照著涂就行
她撅起小嘴
盯著窗外
說可是
明明不是這樣的
不信你看
天是灰的
云是黑的

《據說那兩只小狗，都是大黃狗的崽兒》

眼睜睜看著
大黃狗
被主人用繩索將腿扎牢
倒掛起來
進刀放血
連皮帶毛剝下
開膛剖肚
兩只小狗
刁起扔一旁的腸子
圍著它
嬉戲打鬧

《今天小寒》

貴州某小縣城
氣溫驟升
艷陽高照
一個穿著破棉襖的
老人
佝僂著身子
在拆遷過后
廢墟中
僅存的一棵銀杏樹下
一葉葉拾撿起
滿地打滾的落葉
小心翼翼
放到樹腳
幾次抬起手臂用衣袖
抹了抹
滿臉的陽光

《王大娘喝農藥死后》

村里人都說她
太傻了
喝啥農藥
還不如
到村頭公路上
撞車死
好歹還可以
掙上一筆大錢
給傻兒子

《凜冽的寒風中》

席地而坐
等著攬活的
民工中
一個50歲上下
蓬頭垢面
衣裳單薄
正用指甲刀
一絲不茍
給毛衣去球
的男人
猛然抬頭
看著對面廣場
LED大屏上
“中國將向也門
提供1億元人民幣
無償援助”
的新聞
不停地吸鼻涕
吐濃痰

《三天后老王微信聲明：事故責任不在醫院，網友不要肆意宣揚》

光棍多年的老王
前年高價
買來的憨婆娘
懷胎十月
查出是臀位
鄉衛生院不敢接
轉到
縣人民醫院
胎兒身體產出后
頭被卡住
為保大人
醫生割斷胎脖
剖腹取出
老王叫來一班親戚
到醫院哭鬧
揚言要為胖兒子
討說法
因為聚眾擾亂
醫療秩序
半小時后特警出動
將他抓走

《清明前夕，爺爺打來電話》

掛吊
紙錢
清香
……
我都幫你準備好了
你兩個老祖
我和你奶奶
各一份
明天
記得帶上桃梅
還有孫一
回來一趟
我和你奶奶在這邊挺好的
就是想你們了

《一大清早，爸爸打來電話》

孫一又長高了吧
她在幼兒園
成績如何
馬上一年級了
得幫她
把基礎打好
你們的身體也都好吧
你現在具體
做的什么工作
村里人問起來
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家里什么都好
玉米鋤完了
稻秧插好了
幾只豬仔也快出欄了
……
這幾天一直
下雨
我的老毛病又犯了
不過沒事
你不用擔心
有空的話
帶她們回來一趟吧

《爺爺走后》

行動不便的
奶奶
午飯后總喜歡
爬上對面耳房
一坐就是一下午
臨走前還不忘
讓我背著她
最后上去一次
她說在那兒
才能看清
對門坡上的爺爺

詩人孫成龍這組詩歌，在口語和日常語間，顯露出了他個人的音調和美學取向，他這樣自掘式的耕耘下去，必將達到超然，不假外求的生命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