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村印象及其它（10首）

鄉(xiāng)村印象

群山盡顯老相，這倒與
它們的歷史恰如其分，我們
不愿提及，曾經(jīng)泥沙俱下
差點改變了一條河的流向，這些年
雪也越下越小，讓人再也沒有
感受過一個像樣的冬天
那個常把自己咳成一團，和
高梁、玉米一起靠墻曬太陽的老人
還在年年有氣無力地活著
到了清明，幾個衣錦還鄉(xiāng)的游子
在茅草叢中扒出與自己姓氏一致的墓碑
胡亂地磕幾個頭，或許是心中有愧
立起身后，又遲遲不肯離去


披雪瀑

三瀑相連
五十米垂直落差
山水相融的美
披雪而下
不遠處
幾處摩崖石刻
仿佛帶我們
穿越到明清時代
懷古的人
在暑雪亭撫琴
白鷺拍打著唱晚的節(jié)拍
安靜地離去
披雪瀑
在這千年的水墨畫中
化為一條河流
光滑的鵝卵石
見證了這一部流動的簡史


在無名寺

時隔多年
我再次走進無名寺
所有菩薩都重鍍了金身
以前院里那個掃地僧
也與時俱進
換了身袈裟
為香客敲木魚誦經(jīng)


小水電站

我們仰視
落差百米的瀑布時
它突然站立起來
垂直的喘息里
清流入耳
在這段曲折的身世里
我們小心奕奕地蹚過七十年代，瞧
小水電站
只剩下兩堵破損的石墻
但我似乎聽到了“嗡嗡”的聲音
電壓不穩(wěn)的白熾燈
忽明忽暗
老屋里的面孔
忽明忽暗


枯樹賦

陽光、雨露，相對于
它來說，都已失去了實質(zhì)性意義
枯枝上只有
殘雪，月色，棲鳥留戀的眼神

只剩下骨頭的軀干
內(nèi)心如此沁涼

其實，這棵樹已死去多年
但它仍然站在原地
好像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沒有完成


一場雪落在故鄉(xiāng)

在明亮的視覺里
翻山越嶺而來
村莊在消失
河流在變窄
路上的行人也越走越少
墳頭緩緩抬高
茅草彎腰的孤度
讓一切人類的語言盡可廢去
無聲的世界，更加空曠
我懸空的身體
被四面八方的雪包圍著
我即將成為
其中的一朵


暮秋

一陣秋風
落葉即將成為泥土的一部分
風干的枯樹
像一個人的背影

遠寺的鐘聲
比往日似乎更加慈悲
回聲里，湖水蕩漾不息
枯荷在發(fā)出最后一條危險的警告時
天色將晚：

一場天命之年的雪
正在趕赴的路上


山中松

一粒種子，被飛鳥帶至這危險之地
裸露的根，盡顯昨日滄桑

他也曾是一位虬髯漢子
由青變黃的記憶，隨一顆開裂的松果，滾落下坡

在荒年，有的樹一出世就夭折了
有的被旱死或者野火燒死，族譜里都記下了名字

許多年前，他也被雷電所傷
斷茬處焦黑的骨骼，還保留著歲月的創(chuàng)傷

每到夕陽落山的時候，他就像披上了一件袈裟
默默的眺望，山下那座村莊


傷別辭

在最后幾年，父親總要拖著極其緩慢的步子
去他曾經(jīng)耕種的田園，他望著已經(jīng)成熟的莊稼

習慣地伸出右手，而秋天
沒有遞過來那把熟悉的鐮刀，他就

空握著幾片落葉，看我們收割
有時候，太陽落山了，他也不知道


我把自己想象成一株青禾

我不止一次
把自己想象成一株青禾，在異鄉(xiāng)
用寂寞的熱烈抗拒恐懼和失眠
這也無可厚非
畢竟每一株青禾活著
都不只是為了一次簡單的花開

我只想把金黃和喜悅
留給秋天
告訴那些失散多年的親人
我們飽含淚水的分離和遇見

有時候，我固執(zhí)的認定
我的每一片葉脈里
都曾流淌著一條河
從未停歇

不錯！